至於景姬雖然兩歲的公主訂婚後即刻出閣比較離譜,一般要等到五六歲以後(德川千姬六歲、織田德姬七歲,夏津今年六歲),而且我已經決定不再幹預幕府之事,可是現在為了留下夏津,我也顧不得那些了。
若能如此,事情或許還能挽回。最上家可能有些失望,依他們的意思,大概更願意和足利家血脈的公主聯姻,畢竟最上氏出自大崎氏、大崎氏出自斯bō氏、而斯bō氏則是足利支脈,娶足利家血脈的公主,遠比娶織田家血脈的公主更能壓服諸庶家。不過,面對我的親自拜託,他們還是會接受的……
定下了這個比較勉強的方案,我算是稍稍放下了心,但是另一件意外的事情卻接踵而來,讓我的這個方案立刻化為了幻影。
就在最上家到達京都的第二天,河內藩石谷家的首席家老蜷川親滿也來到了京都。他是前幕府政所代蜷川親長之子,同時也是石谷賴辰的外甥,母親則是菜菜異父同母的親姐姐,因此雖然蜷川親長尊經和我作對,他本人也沒有什麼功勞,我依然給了他一個支藩藩主的身份,如今正代替表弟石谷宣政留守飯盛山城,擔任世子石谷別九郎後見之職。
和最上家一樣”在京都安頓下來後,他的第一件事也是前來東山寺拜見我,然後告訴了我一個非常意外的訊息:信景在關東將景姬許嫁給九歲的石谷別九郎,家主石谷宣政由於身負幕府重職,無暇分身,因此令他作為河內藩的代理,參與主持別九郎和景姬的訂婚儀式。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這是一樁非半合適的聯姻,石谷家作為信景的母方,以舅家身份迎娶姑家女兒,乃是這個時代的慣常習慣(我國某些少數民族甚至有姑家女兒必嫁舅家的風俗)。當初信景的長女若姬出生時,石谷宣政就曾經託蜂須賀景勝和秋津夫fù向信景提過親。信景也表示了同意,只可惜若姬很快天折,才讓這樁婚事未能成就。
可是,如果景姬和石谷削九郎聯姻,那麼我的方案就完全破滅了。
除了景姬,我到哪去找一個可以代替夏津嫁入最上家的公主來?現在想要挽回,就要同時推翻對最上家和石谷家的承諾!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簡直有點氣急敗壞了。
“回東山殿,是半個月以前的事”面對我這位姨父的yīn沉臉sè,蜷川親滿不敢怠慢連忙解釋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左府殿下在伊豆國富士山下的溫泉鄉駐蹕,遇見了最上家的上洛迎親隊伍,然後就作出了這個決定訊息傳到關東,藩主得知後非常欣喜,讓人兼程趕回藩內委託在下進京迎接左府殿下和景姬公主,並務必趕在兩位到達京都之前,以表示本家的誠意和謝意……”
我心中嘆息了一聲,怨念的力量可真是強大。為了算計我”信景這次可謂是超常發揮計劃1和時機配合得滴水不漏,讓我根本無法應付過來。
這股久違的挫折感覺,讓我心中忽然掠過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信景威望夠高又掌握了一支精銳的力量,然後以這種勁頭來算計我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微微搖了搖頭,好在我已經取消了信景統領天下武家的名分,他不可能成長到那一步:而他現在也還不至於這麼決絕,即使怨恨我,也只會耍手腕傷害我的感情。
但無論如何,既然他選擇了怨恨和傷害,我也不可能再完全信任他,我們父子之間,顯然是不可能回覆親密了。意識到這一點,我心中更加感到無奈,也感到更加傷心,其程度甚至比夏津不得不遠嫁東北之事更加劇烈。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無力的揮了揮手,起身回到了裡間。
裡間之內,有三件我最珍視的東西。
第一件無疑是海月刀,這把刀不僅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橋粱,也曾經由小夏隨身守護多年,是她留給我的最大念想,而且在我離開人世之後,朝廷肯定會授予神號,海月刀也將作為我的神體供奉在永貞神社之中。
第二件是我正在寫的筆記,一共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名為《吉良物語》,是在我之前的吉良家歷代事蹟,從源希義被平清盛流放土佐國開始,一直到吉良宣直在仁澱川畔遇襲身亡:第二部分名為《太政軍鑑》,是我二十多年治軍、理政和用謀的心得,準備交給現任將軍吉良弘景,作為將軍家訓世代傳承下去:第三部分名為《東山閒話》,準備記述我修行的心路歷程,交給退任將軍吉良信景,讓他能夠體會到我的感悟。
可是,如今看著才起了頭的《東山閒話》,我忽然感到非常諷刺。
在這本筆記中,我能夠記錄什麼?對已故親眷的懷念?被迫將養女夏津遠嫁的無奈?還是被寄予厚望的嫡長子算計後的傷感?抑或是身為華夏人,在統一和發展了〖日〗本之後,堅決阻止自己後嗣向外擴張的矛盾?
“周信,拿火盆來。”我回頭吩咐周通道。
信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取來火盆,點燃了精製的無煙銀霜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