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外,視線開闊了很多,抬頭看天也不再是叫人壓抑的一線天了,天高地闊,不過四下裡還是山,崇山峻嶺、連綿起伏。
    我們腳下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魯迅先生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們腳下這條小路,顯然應了魯迅先生這句話,等於是生生給住在大山裡的這些人百轉千回踩出來的,這時候,周圍山上全是白茫茫的積雪,只有這條小路稍微露出點兒山體的原色,遠遠看上去,整條小路比別的地方黯淡一點兒,就跟條小黑蛇似的蜿蜒崎嶇盤恆在白白的崇山峻嶺之間。
    目力所極之處,似乎是小路的盡頭,一道不算高的山樑,把小路橫腰攔斷,看樣子這道山樑中間沒有啥斷裂的山谷,我們想要過去必須爬山了。
    這時候,山裡人揹著強順在前面停下,回過頭對我跟奶奶說道:“再走過前面那道山樑就是俺家咧,咱在這兒先歇一歇吧。”
    我抬頭看了山裡人一眼,他額頭都冒了汗了,顯然是走累了。
    奶奶說道:“好吧,我也覺得累了,真是上年紀了,真不如我年輕那會兒了。”
    山裡人把強順從背上放下來,靠在了路邊一塊大石頭上,我朝強順看了一眼,強順這時候跟在洞裡的時候一模一樣,麵粉臉,熊貓眼,抹了血似的嘴唇子,整個人看上去像是昏迷了,又像是丟魂兒了,奶奶走過去掰開他的眼皮看了看,也沒說啥。隨後,我們三個全坐在大石頭旁歇起了腳。
    歇了一會兒,奶奶扭頭問那山裡人:“大侄子,我問你個事兒,你們這些人咋會住這麼偏的大山裡呢,你們是世代住在這裡呢,還是從外面牽進來的?”
    山裡人朝前方那道山樑上看了看,扭頭對我奶奶說道:“俺是打小就出生在大山裡邊兒,小時候聽俺爺爺說,俺們全村都是在大清朝的時候從外面牽進來咧。”
    奶奶點了點頭,又問:“為啥要牽進來呢,外面不好麼?”
    山裡人回道:“俺爺爺說,俺們祖上是白蓮教,給清兵攆的沒法子才躲進山裡來咧,後來就在山裡住下咧。”
    “白蓮教?”
    奶奶重複了一下“白蓮教”這仨字兒,眼睛慢慢轉向遠處山樑那裡,一瞬不瞬看著白茫茫的山樑,整個人也一動不動,好像正在竭盡全力搜尋自己腦子裡關於白蓮教的一切資訊。
    我這時候一聽“白蓮教”這仨字兒,感覺分外耳熟,立馬兒就想起來了,家裡邊兒這時候有個殘本連環畫,有頭沒尾,是我從明軍家裡拿的。那連環畫上講的就是白蓮教的故事,裡面有啥“王聰兒”“白帝城”啥的,他們是跟清軍打仗的。不過,我這時候咋看這山裡人都不像是白蓮教的後代。
    後來呢,還真弄清楚了,這山裡人祖上確實不是啥“白蓮教”,而是“拜仙教”,這些後代們傳來傳去,把教會名字給傳攥了,把“拜仙教”念成了“白蓮教”。
    我奶奶這時候,被這山裡人無意中給誤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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