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身鬼闖進家裡攻擊我爺爺的事兒,確實惹惱了我太爺和我奶奶。
兩個人這時面對道人,雖說言辭不算激烈,卻是一臉興師問罪的架勢,特別是我奶奶,或許因為我爺爺身體有缺陷的緣故,心疼我爺爺勝過心疼她自己。
道人聽我奶奶這麼說,趕忙賠笑,雙手打拱說道:“兩位貴人莫怪莫怪,那堰身鬼確是貧道驅使,不過,貧道並無惡意,貧道只是……”
沒等道人把話說完,我奶奶冷哼一聲,打斷道:“什麼才算有惡意呢?”
道人尷尬地嚥了口唾沫。
我太爺朝我奶奶一擺手,示意我奶奶別再說話,我太爺語氣平和地問道人,“這位道爺,您是不是早就聽說過我們家?”
我太爺這話,似乎給道人解了圍,道人又露出一臉熱情洋溢的笑容,顯然被我太爺說中了。道人恭聲說道:“正是正是,貧道自幼隨先師學道,常聽先師提起黃河南邊兒三王莊有戶劉姓人家兒,家裡奇人倍出,其父劉義,耿直厚道,奇術高深,名傳黃河兩岸;其子劉念道,文武全才,一身是膽,聲震大江南北;其孫媳白守枝,人稱‘白仙姑’,聰慧過人,青出於藍,巾幗不讓鬚眉……”
聽道人這麼說,我奶奶噗嗤笑了,用我奶奶的原話說,想想那道人說的話,跟說似的。
道人說著,再次朝我太爺一拱手,“昨日在村裡偶遇二位,貧道不識二位真容,多有得罪,後見二位身邊站一拄拐之人,素聞劉前輩獨子劉繼宗右腳有疾,學不得奇門方術,貧道見三位的模樣年齡與三王莊劉家極為相仿,私下一打聽,這才知道,三王莊毀於兵亂,劉家人舉家遷移至此。”
聽道人說到這兒,我太爺眼神閃爍,似乎想起了過去的三王莊,一臉追憶加痛惜,停了一會兒,我太爺緩緩說道:“你跟人打聽之後,卻不敢確定我們就是三王莊劉家,於是你讓徒弟給村裡人喝下闢五鬼的符水,如果我們真是三王莊劉家,一定不會喝你的符水,晚上,你便驅使五鬼進村,誰沒喝符水,五鬼便會找上誰……你這手段,其一,是想坐實我們家裡人的身份;其二,你在試探我們家,你想知道我們家是否與傳言裡說的一樣,對吧?”
道人聞言連連拱手,“劉前輩高明劉前輩高明,貧道正是此意,不過,貧道並無惡意,堰身鬼即便進了您家的宅子,也決不會傷到令公子。”
“那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平白無故的,總有個目的吧?”我太爺沒理會道人上面的話,很平靜地接著問道。
“貧道是想……”道人慾言又止,看了看我太爺,又看了看的我奶奶,似有難言之隱,隨後做了請讓的動作,“兩位貴人,此處不是講話之地,請移駕大殿內細談。”
見道人一臉誠意不像有假,我太爺和我奶奶對視一眼,我太爺坦然地說了句,“那就請吧。”
道人頭前帶路,我太爺和我奶奶跟在後面,走了沒幾步,我奶奶扯了一下我太爺的衣角,想對我太爺說點兒什麼,其實我奶奶是怕這道人耍詐,我太爺卻輕輕搖了搖頭,既來之則安之,我奶奶把話又咽了回去。
大殿裡燈火通明,兩側也是四根石柱,每根石柱上掛著一盞托盤狀油燈,燈捻子也有大拇指粗細。說是大殿,也就是一座規模比下面那兩個稍大點兒的道觀,殿內中後位置並列排放著三尊神像,也就是道家所謂的“三清”。
三清神像前面放著一張長條香案,香案上中規中矩擺放著香爐蠟臺等物件兒,這時香爐裡點著線香,蠟臺上燒著蠟燭。清香嫋嫋,神像莊嚴,真有幾分遠離塵俗清真寡慾的感覺。
不過,在香案前面,原本擺放蒲團的地方,居然坐著五個道童,年齡大概都在十來歲。五道童在香案前手拉手圍成一圈,其中四個打坐似的盤腿坐在蒲團上,另外一個,雖然和左右兩邊的道童手拉著手,也盤著腿,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姿勢十分怪異。
卜一走進大殿,我太爺和我奶奶第一時間朝這五個道童看去。我奶奶發現,這五名道童全都雙眼緊閉,像睡著了似的,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難道是在修煉什麼奇門法術?不過,這五名道童全都是臉色煞白嘴唇鐵青,我奶奶明顯感覺到在他們周圍散發著一股叫人不寒而慄的陰氣,與大殿裡的氣氛背道而馳。看著他們,就像看到五個斷氣多時的死孩子,特別是那個仰躺在地上的道童,不光奄奄一息,嘴裡還在一點點往外吐白沫兒,十分嚇人。
在另外四個道童的前胸和後背,分別貼著一張成人巴掌大小的黃紙,黃紙上好像是用硃砂畫的符文,後背黃紙上畫著幾條彎彎曲曲的蛇形符文,首尾還寫著一個“敕”字。四道童後背黃紙上畫的符文一模一樣,不過,他們胸前那幾張黃紙上的符文稍有不同,而且上面的符文我奶奶還都認識,與其說是符文,不如說是符號,每個符號由上下三道橫線組成,有通長的,有斷為兩截的,分別是八卦裡的:乾三連巽下斷坎中滿離中虛。
仰躺在地上的道童胸前也貼著黃紙,上面的符號是“坤三斷”,估計在他背後也貼著和其他四道童一樣的黃紙,只是被他壓再在身下沒辦法看到。
乾代表的是金,巽代表的是木,坎代表水,離代表火,這坤,代表的是地或者土。
看著五道童胸前貼的黃紙,我奶奶立刻感覺到這應該和五行鬼有關,下意識把目光看向了我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