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自己又要再一次帶兵了?
……
北平城外的大營裡,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從東昌戰敗回來後,十萬步卒只剩不到一萬,四萬騎兵戰損倒還勉強可以接受,畢竟盛庸平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把這些騎兵堵在南邊。
明日一早誓師完畢,朱棣就會帶著這些剛剛訓練整編完畢計程車卒,再一次南下,去和盛庸再打一場決戰。
本以為這個冬天會很平靜,可誰能想到形勢居然一下子壞到這種地步?現在再想休養生息卻是沒了機會,這一次如果再輸,就真的再也無力迴天了。
已經在人前表演了一次又一次信心滿滿雄心壯志的朱棣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正在打坐的道衍,目光很複雜。
這個怪異的和尚已經跟了他十餘年,但他依舊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和尚的心哪怕一瞬間。
他在想什麼?他到底想要什麼?他到底對這場戰爭有沒有信心?
朱棣一無所知。
這個和尚從不安心過日子,一心一意想造反,更讓朱棣驚歎的是,哪怕情形已經到了如今地步,這個和尚還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每天處理完政務就閉目打坐,好像無論怎樣的緊急狀況,都沒法讓他露出驚慌的表情。
真是難以捉摸的人。
朱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靖難起兵到如今,他真正地體會到了天子之路的江南,要想獲得那無上的榮光,代價...真的太大了。
從奪取北平城的孤注一擲,到真定擊退耿炳文的鬆一口氣,再到兩次擊敗李景隆,解了北平之圍的狂喜,再到坐擁北境,圍困濟南的意氣風發,以及眼下的進退維谷悵然若失...
即使朱棣確信自己有無與倫比的軍事天賦,有出色的謀士可靠的文臣武將勇猛計程車卒,這一路仍舊是走得太艱辛了。
尤其是這次的大敗,更是重重地提醒了他,前路...依舊兇險。
真要說起來,朱棣似乎已經有些厭倦了這樣的生活,相比之下還是之前老老實實做藩王的時候輕鬆暢快,雖然是那親侄子一步一步逼他造反,但如果有得選,誰願意每天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而且還一眼望不見頭?
朱棣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道衍,勸他起兵的兩個始作俑者如今一個在南方,而眼前的和尚似乎變成了一個與此事毫無關係的人,朱棣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有些苦澀的微笑:“真沒想到...靖難居然如此艱難,現在看來,若是能和大師一同出家為僧,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總好過這般惶恐不安。”
本來就是個玩笑話,前路未卜,只是想發洩發洩壓力罷了,但聽見了朱棣的這番話,一直閉目打坐的道衍睜開了眼,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朱棣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道衍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向朱棣行禮,那張完全不像出家人的兇戾臉上,突然露出了極其暴戾的表情,他一把抓住了朱棣的衣袖,用近乎咆哮的語氣怒吼道:“殿下,已經沒辦法回頭了!這是謀逆,我們是亂臣賊子!不要有任何可以全身而退的妄想,若是失敗,只有死路一條!”
朱棣被驚呆了,這些話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明白若是失敗只有死路一條的道理,但這些天來他一直扮作信心十足的模樣,何嘗不是根本不願意去面對這殘酷的現實?甚至於剛才能開那種玩笑,不就是在想方設法逃避?
不愧是道衍,一眼就看出了朱棣的心境,天子之路時而明朗時而烏雲密佈,戰場主動權兩軍交替,此時的朱棣,已經隱隱有了些心魔。
他甚至開始徘徊不前。
道衍的逼視很可怕,他那對老虎般的大小眼裡射出瘮人的寒芒,朱棣帶著一絲無奈的表情垂下了頭,過了半晌,他重新抬起了頭,臉上已經恢復了以往那冷酷的表情。
“是的,你是對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