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坎已經連續幾個日夜衣甲不解。
黃龍告急,他的京營第一時間開拔,第一個趕到,隨時準備接第一仗,這是他的風格,哪怕是糜爛的京營,也必須達成,因為在他手裡,命令就是要達成。他等在黃龍,他要把東夏人擊退,他沒想過打不退,不管他東夏何等強盛,靖康必須將其擊退,如無意外,一旦擊退東夏人,他會奉命前往陳州平叛,然後,他也會順利平叛,他是將軍,而且他是建立豐功偉業的將軍,這是他的宿命。
他抱著他的劍。
因為舊疾一直在,他顯得有點佝僂,臉更像冬瓜,但他一樣重鎧在身,拿著劍,而後抱著他寶劍。
他想,我就是靖康的劍,隨時出鞘的劍。
使者從東夏陣營回來,黃龍的城樓上開始傳出歡呼聲,他也聽到了,走出來,聽說和談成功了,他有些興慶又有些不甘。
天上飄著雪,他頭盔下的幾縷青絲溼漉漉的,就趴在額頭上,有些滄桑,有些狼狽,但是他的眼神一樣兇狠。他到處打聽議和的內容,聽人講個大概,卻是後背都涼了。怎麼能這樣?怎麼能談成這樣。他猛地夾起長劍,用右手拔出來,大吼一聲:“呂宮賣國。”吼完,他乾脆就拉出戰馬,帶著幾個家丁,朝長月城追呂宮去。追到十幾裡,也不見急回長月的呂宮,便又掉頭折返回來。
夜晚,長月下令撤回他的軍隊,他便拉著馬走在最前面。
然而剛進了長月的城門,還站在城門裡,詔令下來,讓他回家養病,他怔怔地聽著聖旨,不跪不敗,摟著他的劍,口中噴出一團血來。
他摔倒了。
家丁們把他扶住,他問:“不用我?讓我回家養病?不用我皇帝要用誰?還有誰可用?我是可用的一把劍。”
家丁們怕他惹禍,拖著他,他倒著走著,揮舞著胳膊,怒吼著。
京營的將士就這樣目送著,有人小聲歡笑,但漸漸的,歡笑聲一點一點消失,也許,他們信了,陶坎是靖康的一把劍,劍卻被收了起來。
三天後,陶坎在京城的家人報喪。
這位光芒只閃了一閃,一生好像只為收復被平原的名將,他剛烈,他驕傲,他誰都不服,他氣死在床上,隕落了。
但陶坎的死絲毫沒有影響到和談。
如果不迅速完成狄阿鳥的一系列要求,靖康能夠熬過這個冬天?
甚至靖康朝廷故意把陶坎死了的訊息傳給東夏人,他們覺得這是東夏人想聽的。
隨著榷場重開,一個一個條件次序達成,東夏的軍隊也開始有序撤出黃龍,他們在雕陰留下大將祁連鎮守,其餘各個軍府迅速撤出樓關,但撤出樓關後,他們並沒有散回各個軍府,而是以大練兵的姿態,在國內派來的工匠指導下,樓關以北築路架橋,勘測水文。
雕陰人簡直難以想象東夏府兵在冰雪雪地中修路架橋的場景,但他們府衙的人分明看到設在府衙掛起的地圖上,路段一段一段變顏色,不僅如此,當年在雕陰和高奴之間的縣鄉鎮也開始一塊一塊塗變顏色。
有人斗膽向大將祁連提問,問他們為何要將士們在大冬天冰天雪地中修路。
祁連只淡淡地告訴說:“其它時間,他們要打仗要保衛東夏,只有冬天,敵人威脅不了我們東夏,可以閒下來修路,也只有最快的速度修好路,雕陰的安全才有保障,雕陰人明年的商業才能繁榮。”
便是從這一點上,府衙上的人就肯定,天變了。
天真的變了,不只是頭上的主人變了,而是處理公務的方式變了。
府衙上上班外出溜達的人沒有了,中午回家吃飯的沒有,早早回家的沒有了,打瞌睡的沒有,喝兩口酒的沒有了……一個一個不管真忙假忙,都讓上官覺得他們很忙。
連應役的衙役們都天不亮就到府衙,掃地,整理器械,完了還會在一起練會兒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