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鳥還沒有到漁陽,靖康就從漁陽撤兵了。這一路是用來牽制漁陽的兵力,而今狄阿孝全師而回,有了定夏二州的軍事力量可以震懾後路,本身早晚都要退兵,但在東夏,在漁陽,人們寧願相信是被大王嚇走的。
大王隻身而回就已經嚇退數萬靖康兵,這足以令軍民自我振奮,軍民也更需要這樣的訊息傳播。
然而狄阿鳥到了漁陽,北平原的情況報了上來。
嗒嗒兒虎一戰而敗,在北平原與靖康相抗的軍事力量幾乎損失殆盡,幸好趙過及時領兵回來,他下令嗒嗒兒虎後撤讓出漁陽河谷,自己卻領兵從盧龍關而入,先是擊敗奪取盧龍關的靖康軍隊,然後輕騎直撲魏博西南,在那兒與靖康作一次交手……這一次,不再是前幾次的大型攻守戰陣,而是迅捷的運動戰,自然大敗靖康軍隊,扳回了一局,接下來,陶坎擔心他進攻魏博,或者佔領魏博西南的補給要地,為了應對東夏的騎兵,又把紅衣將軍急忙從漁陽河谷拉回去。
雙方已經開始通使。
交涉中包括趙過要求陶坎不再圍困那些被圍的靖康軍隊,也包括陶坎要求趙過領兵退走。
其實雙雙在戰場上都處在不甘心的境地。這種交涉都帶有威脅色彩,接下來,還是要打,以打促和。陶坎是要在境內清除東夏軍事力量,恢復關塞,也只有實際上控制在手,他才會覺得可以和談了,而趙過雖然有狄阿鳥給的底線,目的卻是要重創靖康一到兩回,這樣才能達到靖康不敢小看,談判時有話語權。
趙過手中只有上萬騎兵。
雖然都是東夏精銳鐵騎,但要給幾十萬靖康軍隊足夠的教訓還嫌不夠,儘管已經兩次擊潰靖康軍隊,也是不疼不癢的。東夏軍紀嚴明,沒有燒殺劫掠卷民的先例,難以在魏博周遭殺人放火,製造混亂,而因為後繼力量不足,也不敢繼續南下,直撲大名府等地,就又往盧龍關撤退了。
按照兩支軍隊的行軍速度,陶坎要想截擊東夏軍隊也幾乎是不可能。
但不可能很快就成了可能。
原先東夏管轄的大片區域,有人竟成功召集起鄉民,匯聚一支上萬的力量,在幾支必經險要處呼應靖康軍隊,堵截東夏軍隊。
由於他們的阻撓,陶坎率優勢兵力趕上……
狄阿鳥回漁陽,正是這一戰要爆發的節骨眼上。沒有比轄區起義更讓東夏軍民備受打擊的,就連狄阿鳥也同樣,他想不明白是為什麼,原本自己轄地的百姓們也能受到鼓動,非要玩一手佔險要……這些地方,都曾受惠於東夏,東夏對他們的治權處於監管狀態,兵役要的少,稅也收得少,不是北伐需要大量的物資,收一些糧食,他們比東夏人的負擔還輕。當年那兒的一些地方,十里不見人煙,而今人口逐漸恢復,一片欣欣向榮,卻不知感恩為何物,反要呼應靖康與東夏為敵。
他想不明白。
不過不管他明白不明白,他都要趕緊再前往北平原,支撐那裡的局勢。
沒到北平原,半路上遇到嗒嗒兒虎和謝先令的殘兵敗將……這支殘兵敗將一路走,一路忐忑,嗒嗒兒虎本還想去趙過軍中效力,避免見人,這下卻逃不掉了,一迎上去,他發現狄阿鳥身邊站著林中部族的萬戶那日松,就已經覺得不太妙,果然剛到跟前,喊了一聲“阿爸”,狄阿鳥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
他翻身站起來,嚎嚷分辯:“兒子盡力了。”他用兇惡的眼神去瞄那日松,懷疑是這那日松懷恨,暗中告狀,就用手一指,怒道:“若不是他們的人戰場上頂不住,衝亂中軍,勝負亦未可知。”
狄阿鳥大吃一驚。
他打嗒嗒兒虎,不是因為戰敗,而是因為他草芥林中部族,吃驚是吃在他毫不悔改,林中部族新降,你就押著別人送死。
別人都應該為你去送死呢?
這是什麼邏輯?
論到戰場責任,你還能義正詞嚴指責別人?他閉上好一會兒眼,想怎麼去糾正,想好了,這才睜開,用連日勞累,有點沙啞的嗓音問:“阿虎。你知道林中部族差點滅族嗎?幾十個族群裡頭,有一些只剩下……”他用馬鞭指著嗒嗒兒虎,面容擠到一起,謝先令怕他上去抽打,連忙擋到前頭。謝先令其實早就知道依著狄阿鳥,萬萬不會這麼做,但卻沒想到他剛見面,就為此事發作,代為解釋說:“大王。世子也是沒辦法了。手裡沒兵呀,那是為了抗拒靖康軍隊,不得已而為之。”
勸上狄阿鳥,謝先令同樣懷疑那日松是告狀的人,連忙朝他看去,希望他適可而止。
那日松一時欲言又止。
他說什麼?
他身為一部首領,又不是傻子,怎麼不知道這種微妙,一邊是自己打殘了的林中百姓,一邊你在人家東夏人的屋簷下,看著大汗為部眾揍兒子,你勸你對不起林中百姓們,你不勸,東夏君臣怪你沒眼色,將來難保不恨上你,何況這大王到底是真打兒子還是等著自己勸,自己也不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