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把韜光養晦的李成昌給嚇壞了,連夜跑去長月,一邊使錢亂砸,一邊要求他人給更正,說:“李氏寒門,怎麼能出定太宗那樣的英傑?按說這是褒我長子的,但褒獎得太厲害,豈不受人嘲笑呀。”
中正樓最後改評。
但是從此世人都說李思廣的風采照人,世家、名士之中更是廣為流傳,一改軍功世家得不到上評的現狀。
他不會那麼不穩重,只一個勁往前躥,而是他的馬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老是勒不住,自然內心深處,他是同馬兒一樣,想見的不僅是狄阿鳥,還想他弟弟,一走幾年,家裡兩個孃親日日惦記,夜深人靜的時候,才開始說,一個說,不知道長成什麼樣了,一個說,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高堂白髮催人淚。
李思廣自己不說,怎麼也想從狄阿鳥這兒討張畫帖回家給父母看吧。
大老遠煙塵起處,東夏王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
幾番攪弄,人馬漸漸近了,煙塵掩蓋不住人的身影,眾人這才發現裡頭有倆小孩在裡頭。
狄阿鳥大老遠下馬,率人上來。還沒到,健布接了上去,磊落笑道:“闊別數年,賢侄模樣變化也不算大。家中孩子他母親臨去,還記得那次上門的健符同袍呢。拉著人手說,我就一直在想,那年輕人是不是就是符兒呀,他回來一趟,怕我不讓他走,騙我說是他的袍澤,這孩子好生不孝。”
狄阿鳥眼眶一下溼了。
他沒想到健布來到的第一句話,不是國事,不是寒暄,而是直接就把一種說不清的感情扔過來了。
狄阿鳥心裡就想:“這老爺子,他不怕眾人聽著,舉得我倆不清白嗎?我可是外藩呀。他怎麼能,怎麼敢這麼說話呢。”
人家說到自己的妻子,符健的孃親不在了,狄阿鳥能怎麼樣?
想想眼瞎的老孃,臨去,膝下也無子相送,也許在她生命最後的幾年,眼睛看不到,什麼也做不了,一天到晚就想他兒子,正是因為想兒子,她什麼猜測不會有呢?說自己當年上門是健符回家,完全有可能的呀。
狄阿鳥略一猶豫,給健布拜了一拜,傷感地說:“君侯一門英烈,唯獨薄待了老夫人。”
他一扔這個話,也把健布砸到了。
健布強忍了半天,用手指捻上護腕上的寬袖子,飛速在眼角里攢了幾下。
隨後,他又爽朗地大笑說:“吾等武人,自然應該效死沙場。孩子幾個雖然戰死了,但是兵戈即將止息,總有千萬家的孩子不用被父母送來戰場了。天下太平了,就好了。”大概是想到幾個兒子,雖是虛偽地掩飾,最後幾聲卻是發抖著。
狄阿鳥含淚注視他片刻,發現他雖然英姿依然,但頭髮花白,再想到他一門獨孫,突然又衝他拜了一拜。
這個亦恩亦仇的人說的卻是再對不過。
“天下太平了,就好了。”
他想起自己的經歷,幾個畫面閃過,他想起他的父親,又是幾個畫面閃過,家國太平,從來都是雍人的一個美夢呀。
這夢太美了,以至於仁人志士前赴後繼。
兩個人神思亂飛,相互注視,似乎又在互相傾訴,倒是把兩邊的人給迷惑了。他們無不在想,這不對呀。寒暄呀,介紹呀,然後一起走呀。
因為走神,李思廣一上來,狄阿鳥又歡喜,又震驚,戒心一下兒拋到九霄雲外,竟忘記了自己安排,拉過嗒嗒兒虎,摁在肩膀下,不知不覺告訴說:“這是你舅舅,快,叫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