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挪到正午的位置。
高顯的軍隊駐紮在縣城邊上,而狄阿鳥還要等嗒嗒兒虎一起吃飯,幾個當地來客在他們那間先吃的飯。
飯吃完,他們才敢告辭,靠近後門,他們就從後門走。
繞一圈,經過前門,發現前門有將領和文士魚貫出入,一副氣象森嚴的景象,不由多斜了幾眼,似乎能夠從這些將士身上看到點兒什麼,然而斜幾眼,發現縣府一旁的民榜張了新文,旁邊陰涼地裡站不少原先當地官府的小吏,便隔街站著,使勁往那邊瞅,博骨律太歲膽大,腳一點就往跟前躥了。
石敬中和他畢竟同源,兩家雖有不少矛盾,卻是唇亡齒寒,共同進退,不肯讓他輕身冒險,趕上一步去拽他,沒能趕上,就見他衝街對面了。
到了對面,他與那些縣中小吏說兩句。
路對面的石敬中都聽到了,小吏們說,東夏限時令他們前來,如果不到,會按隱匿的陳朝官員抓起來,現在人還沒到齊,他們要在這兒等著。博骨律太歲問完他們,就奔一旁看新貼的民榜了,看一眼,他就挪不動目光。他神色奇異,發抖,旋即腳都踮了起來,回頭竟喊了一聲:“敬中兄長,你快來。”
石敬中他們三個人在街對面,石敬中要過去,滑臺藏布也跟著過去,唯有鄢姓家長,不敢動一動,摟著兩條袖子,彎著腰,伸長脖子,既想知道又不肯挪腳,就像在等他們三個一樣,等著他們。
石敬中走到對面,也神色奇異,滑臺藏布問他,一時之間,他也不搭理。
滑臺藏布看不懂,轉過來又問博骨律太歲。
博骨律太歲帶著輕蔑說:“讀給你你也不懂。東夏軍管縣城,要重建戶籍,料地,畫魚鱗冊子,還要封存府庫,以待王師。”
滑臺藏布也在縣治之下生活多年,如何不懂?
只是他不知這些事情所代表的意義罷了,反而回問一句:“王師不是到了嗎?還要等,等哪的王師?”
博骨律太歲和石敬中都不理他們。
他們看完榜文,特意從小吏聚集的地方經過。
陳國雖然戶治崩壞,但他們朝廷的上層還是知道把官府儲存下來的,舉闢當地人出任小吏,如果之前的縣官願意,也會讓他們繼續出任,只是當地戶官依仗身份的特殊,欺凌官吏,或明或暗侵吞民戶、土地,越過官府發號施令,陳國糾察多次,最後也就是維持一個相對的平衡。
這些小吏,不少還是這四個家族的人。
和滑臺家族有關的官吏不多,後來他們與千戶走得近,千戶從他們家族挑選了縣尉,就是滑臺藏布的弟弟,只是這個時候還沒來。小吏只是不敢異動,才保持在陰涼裡站著,其實早就等著和他們說話,他們走過去,大夥就不斷和他們打招呼,圍著說話。石敬中尋了個本家,問他:“這榜你們看了?”
本家苦著臉說:“剛剛看了,讓東夏士兵去找我們的還是……”
他不往下說了。
但是石敬中也已經明白了。
能是誰?自己的嫡親唄。
他沒糾纏,或者說“他們怎麼能這麼做”,換作他,有了這張榜文,他也肯幫忙去找這些官吏的,就是不知道這榜文當不當真。
自陳國佔領靈武開始,南遷不及的百姓就習慣縮在家裡,現在換了東夏,縮起來也成了習慣,滿大街,除了迫不得已出門的,連店鋪都沒幾家,他轉眼環顧了一下大街,嘆氣說:“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是真的就好……如果沒騙我們,那是天大的好事兒,你們要肯出力呀,將來?”
他不細說了。
腦海裡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讓他“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