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班的新軍新在什麼地方?
主要是傳訊。
這個時代,無論何等名將,在大的戰場上指揮作戰,都是一次次投入,一次次追加,因為每一支軍隊投入到戰場上去,很快就和敵人攪成一團,將領再想告訴他們調轉方向,告訴他們可以收兵,告訴他們新的作戰目的已經產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傳令兵也根本上不去。鳴角?鳴金?根本傳達不到地方,即便能傳達得到,自家袍澤所用的角號和鳴金都一樣,誰知道是在指揮誰?即便如此,靠彼此鳴角和哨聲指揮的草原軍隊,在戰術上,在野戰中,要靈活得多。
所以,合格的將領在指揮作戰時,只能把這些難以扭轉的事實考慮進去。
他們每傳下一個軍令,投入一支軍隊,就都要深思熟慮,根本不會再想著回收,哪怕這支軍隊全軍覆沒,哪怕攻擊目標已經改變,這支軍隊在戰場上起不到用途,而他們,仍是一直觀察戰場的變化,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不停往裡頭扔軍隊,扔到軍隊沒有的時候,只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
最近靖康出了一款棋類遊戲,上頭標著“卒”字的棋子,只能向前,不能後退,就是這個原因。
吳班的新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透過改變軍隊傳訊的方式來改變軍隊的投入方式,而不是透過預演和陣法。
他總結了一套旗語,又總結出一套煙花鳴放和擲炮的傳訊方式,藉以改變整支軍隊指揮粗放的現狀。
當然,還有其它錦上添花的嘗試。當年神機營的發機起火已經得到完善,不再敵我不分,漫天亂飛,而是伸著管子定向,成盒安裝替換;當年狄阿鳥從唐門買來的重灌弩機,改裝到戰車上,無論是弩還是車,也都經過近一步改進,並裝有曲軸,立有刻度,可以調射,迴圈快射,並且延伸出新的戰法;當年狙擊敵將的雙臂及三臂弓,也被改進,但凡操縱者被稱為遠射手,配發一個獨眼龍一樣的眼罩,依照狄阿鳥的想象,等將來能夠製作千里眼,還會一人發一隻千里眼。
當然,除了發機起火和小型連弩大量裝備之外,其它軍械仍是造價太高,維護困難,只是點綴式配發。
隨著連綿的牛角聲,陣營開始變化,推進。
前進的陣營中,類似攻城巢車一樣的大車開始絞高升降架,觀候兵屁股後別滿一筒、一筒的旗幟,站到上頭指揮軍隊的隊形和變化。有了這種居高臨下的觀察,巢塔上不斷用旗語告訴某牛錄某編在整體陣型中的不對照之處,背站在戰車上,包著明光盔,只露眼睛的觀察兵傳達給自己的長官,立刻作出調整。
整個陣型不斷微調,即便是在迎戰的途中,排列仍然極為規整。他們像所有東夏軍隊一樣,開始了預熱,歌聲嘹亮,排山倒海。隨著推進,他們又像早有預謀,所唱之曲節奏越發明快,最後他們從人到馬,踩著附和短暫節奏的步伐,發出怒吼:“衛吾東夏,陸戰無敵,嗬,嗬嗬。”
陳國的軍隊也黑壓壓地上來,從地平線上越長越高,戰線越來越長。
兩軍相逢。
陳國軍隊剎那停住,開始扎穩腳跟,整理隊形。
東夏新軍半點不作停留,依然密鼓一樣敲動腳掌,發出一致的喧譁和振兵,更是沒有陣列下來,出一部分兵的跡象,整個戰線在全線推進。慢慢的,陣勢猛地一變,像魔術師揮了一揮手,陣營中像被篦子梳理過一樣露出通道,一輛一輛的戰車飛馳上前,然後是長蛇型的箭筒士尾隨而出,在仍舊向前移動的戰陣前面鋪成一條長蛇。
陳國大將嵬名守全急忙上來觀察。
他有點幸慶,幸慶自己沒有呆在後陣。
自從他進了中原,除了土匪和起義的農民,他就沒有哪一支大軍不停下來扎住陣角,不留預備隊,只一相逢就排山倒海一般全線往前推移,當時就撅著馬鞭咆哮:“東夏的驕兵悍將目中太無人。”
傳令兵在陣前賓士,各將領咆哮著將第一時間抵達戰場的軍隊組織出密集的陣型。
眼看整個陳國的戰線還在搖擺翻滾,東夏軍隊已經推進到五百步外。
走在前面的戰車已經只有三百五十步遠。
前頭的戰車紛紛調轉方向,停了下來,牲畜向後,重弩架在車廂,御者下車,向天空舉起一隻手。
後面的戰車紛紛停下來,環形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