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力罕站在略高一點的地方,盔甲半卸,一隻脫出來的袖子被夜風吹得飄飛,納蘭容信不免自慚形穢,而又敬重不已。
不管如何,這是個巴特爾,真正的巴特爾。
他在心裡嘆息:撒力罕阿哥,非我所願,亦無可奈何,相交一場,我就給你收屍吧。
這時,狄阿鳥已經扔下了他,大步如飛,向前走去。
撒力罕終於發覺了,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幾步,看著狄阿鳥為首的一群人上來。旋即,他醒悟到這有可能是自己的一番話帶來的後果,不由得笑了,仰天大笑,心裡在想:是呀。酒喝多了,出言太不遜,殺了我也好。
狄阿鳥站住了。
眾人跟了上來。
狄阿鳥還扭過頭去,等著他們全跟上來。
百姓們也好奇,紛紛圍了上來。
話長腿,跑得也快。
他們已經在議論剛才在狄阿鳥身邊說的話了,有人還在怪別人:“別嚷救大王啥的,大王下了個陷阱,獵物卻被我們驚跑了,大夥不知道,還以為咱們把大王救出來了呢。”更多的人是在跟大王打招呼,因為有人奴隸出身,率先趴地上了,很多的百姓就往地上扎,表示拜見。狄阿鳥給納蘭容信略一比劃,是讓他去攙扶人起來,納蘭容信正不想看撒力罕伏刃,便藉機往一旁挪。
他還是沒有跑掉,剛剛拽起來一個百姓,狄阿鳥就說話了。
狄阿鳥一臉威嚴,大聲喝問:“今天晚上,孤出城截留你們,不讓你們追敵,當時情形有點亂,孤記得一位巴特爾馬馳得飛快,來到孤旁邊的土坡上,站到土坡上,持弓守衛孤。孤想請問諸位,那個人是誰?”
眾人全把視線移向撒力罕。
很快就有人喊道:“撒力罕巴特爾。是撒力罕巴特爾。”
撒力罕不笑了。
他有一種恐懼感,他懷疑這是狄阿鳥的引子,狄阿鳥是在給他羅列罪證,是的,這時他感到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源自於害怕。
他自己說話的輕重他知道,可狄阿鳥沒提,問當時是誰持弓站在一旁,自己是狄阿鳥的仇人,持弓站在一旁,說你是戍衛不如說你想刺殺他。
他這麼想,納蘭容信也這麼想。納蘭容信在心裡長嘆:“還是阿哥老辣呀,要殺人,罪證立刻羅織了出來。”
狄阿鳥露出斧刻般的笑容,兩隻眼睛壓得像鷹鳩一樣閃亮,他喊道:“撒力罕巴特爾。你來。”
撒力罕硬了一口氣,大步上前,走到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捫胸鞠躬,說:“撒力罕見過大王。”
他懷疑自己已經是必死的人,每一舉動,都很端重,得體,像是最後一次厚待長生天給自己的生命。
狄阿鳥給鑽冰豹子喝道:“去。給他倒一杯酒。用孤的金盃。”
鑽冰豹子這就在一個犍牛的幫助下,一人持杯,一人倒酒,給撒力罕倒上了酒。
撒力罕接過。
狄阿鳥只簡短地說:“滿飲。”
撒力罕凝視了一會兒金盃,一仰頭喝了。
納蘭容信卻“咯噔”一下,在心裡反問:“酒裡有毒麼?賜不流血而死?可是用他金盃幹什麼?難不成還表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