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馬丞送人去了包蘭,鄉都空缺,鄉錄又不善戰,心裡充滿了疑慮,害怕鄉錄遇到了事情,不知道怎麼辦好才沒有到處鳴角,集合人手,還有人說來的路上看到了火光,不知道是不是敵人在燒殺,到後來,他們一起商量決定,天亮之後派一半的男人去鄉旗,不管鄉錄是不是召集青壯,都趕過去看看。
撒力罕雖然沒有說話,心也在懸著。
他也不知道他的弟弟撒馬爾到了鄉旗沒有,會不會遇到危險。到了下半夜,又是一串馬蹄,引發獵犬狂叫,撒力罕想也沒想就奔出去,卻是鄉旗來的差馬,這些差馬都是鄉旗裡的百姓,有點像中原的差役。
他也飛快地下馬,一邊往前跑一邊喊道:“撒力罕老爺。”
沒到跟前,撒力罕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這個差役包著傷,頭裹著,一隻胳膊吊著,也沒有來到跟前鳴角。
他就定定地問:“怎麼了?旗裡來的坦達?”
那差馬就說:“你的弟弟撒馬爾他是好樣的。他戰死了。”
撒力罕的心臟被什麼攥了一把,不敢相信地反問:“這怎麼可能?”
他隨即就相信,這是真的,這真的就發生了。
他其它兄弟們戰死的時候,他是沒有過多的悲傷的,也許滿是憤怒,悲傷卻很少,因為那時每天都有人戰死,餓死,病死,但是聽到了撒馬爾戰死的訊息,他感覺到無比的悲傷,天旋地轉一樣。
他一下哭出來了。
他阿爸死的時候,他沒哭。
他扎扎頭巾出來,在手腕上一刀,宣佈:“夏侯武律野蠻地殺死了我的阿爸,我會為阿爸復仇的。”然後號召百姓移營。
這不是撒馬爾重要,父親和其它的兄弟不重要。
撒馬爾最小最聽話還不是主要原因,突然之間東夏就不是到處死人了,而他的弟弟,僅剩下的一個弟弟生活得好好的,卻就這樣沒了。他也不知道這種悲愴從何而來,也許是老了,也許是放棄了部眾,無法向敵人報仇。
馬差奔過來去捧他的手,粗魯的面孔裡滿是真誠,兩隻眼睛也蘊含著淚水,也許是來安慰,也許是來訴說撒馬爾的英勇,可撒力罕不想接受這樣的安慰,不待他抓著自己的手,一晃身,站一邊了,只是問自己:“我為什麼要讓他去鄉旗呢。他不是說他不會為那個人出力嗎?他怎麼就戰死了呢?”
馬差還是要向他詳述詳情的,站在原地說:“撒力罕老爺。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撒馬爾確實是英勇地戰死了。敵人圍攻鄉旗,鄉錄大人戰死了……我們聚集鄉旗周圍的人正與他們作戰,這時候撒馬爾來了,他一聽說鄉錄大人戰死了,就說這是個弱人呀,他怎麼能戰死呢。這群人憑什麼殺他呢。他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說戰死就戰死呢。他就帶著我們向敵人衝去。我們都沒提防敵人會突然出現,沒能來得及披甲,打不過他們。撒馬爾帶著我們殺了好幾個人,卻還是打不過他們,他只好又帶著我們且戰且退,看死的人越來越多,他就掉頭斷後,讓我們去附近的鄉旗去叫人,讓我們去縣旗要兵。他斷後,好多的敵人把他圍住,我們派走了人,又衝上去接應他,可他被敵人圍住了,敵人弓矢強勁,靠不上去。他身邊的敵人不知道多少個,起碼也有二十幾個,他周圍的咱自己人都戰死了,他的馬也死了,身上插了好幾支箭,一個首領站在外面勸他投降,說知道他是撒力罕的弟弟,只要他投降就是先鋒官,他拒絕了,他喊道:‘爾毀我旗,壞我安居,屠我東夏之民,我與爾等死戰到底。’我們拼命衝上去,死了十來個人衝上去,援兵也來了,可是已經晚了,敵人一起撤走,留下了你阿弟和百姓們的屍體。”
撒力罕憋著自己的哭聲,憋得氣喘不上來,好久才能擠出幾個字,問差馬:“你怎麼沒把他帶回來?”
差馬哽咽說:“我們的軍隊來了,一眼望不到邊,才把敵人嚇走的呀。”
撒力罕暴躁地問:“我只問你,為什麼沒把他帶回來?”
差馬只是說:“我們的軍隊來了,把敵人嚇走了。”
也許這才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
隨後,他才記得往下講:“來到的將領說你阿弟帶領眾人守護鄉旗,守護百姓戰死,是個巴特爾,就為他蒙上自己的披風,說眼下敵人猖獗,還要打仗,天亮之後會派兵為他發喪,就讓認識他的人先來家報個信,我就來了。”
撒力罕踉踉蹌蹌就往回奔,他要去告訴撒馬爾的妻子,去告訴自己的妻子,去告訴撒馬爾的兒子,去告訴自己的兒子們。
很多人跑了出來。
馬差跟著撒力罕身後小跑,眼看眾多的人奔出來問怎麼回事,撒力罕因為悲傷一個勁往住處跑,不搭理人,不告訴他們是怎麼回事兒,就站在人群裡一遍一遍地講撒馬爾英勇戰死的細節。
很多人都被感動了。
他們都說:“我們的軍隊來了就好了。我們東夏的軍隊來了就好了。沒想到撒馬爾這麼英勇,沒想到瘦弱的鄉錄也死戰不降,是呀,巴特爾寧願戰死,只有那些可恥的奴隸才一打仗就投降,一打仗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