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冷淡的態度,是他根本想不到的——他也第一次覺得慌亂——比她當初和自己的決裂更加慌亂。
彷彿,這才是真正決裂的開端。
就像他此時才想到的本質的問題:這麼多年了,妙蓮還沒變吧?
他強行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不不不,妙蓮不會變——那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女人,就算全天下之人都變了,她也不會變。
尤其,當他拉住她的手的時候——大手摩挲過她的掌心,才察覺纖纖玉指之下的那種粗糙——她的右手的掌心,微微隆起,裡面一條淡紅色的毛毛蟲一般的醜陋的傷疤——當年的燙傷、她斷掌絕儀時的傷痕……層層疊疊,不堪重負。
這傷痕,讓他更是不安。
心裡,竟然第一次在她面前變得緊張,彷彿一種無從把握的無力感——
“妙蓮……我來接你回去……我們回宮,好不好?”
回宮?
這樣的字眼,就如尖刀插過心口。
那時,她忽然崩潰了,歇斯底里,是絕望的一種反抗。
她惡狠狠地,一把將他推開,氣喘心跳,做賊心虛:“陛下,請你快回去。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馮老爺他們都該到處找你了……陛下,你回去吧……”
他非常固執,非常堅決:“妙蓮,你跟我一起回去。”
然後,轉向了門口:“來人,給娘娘收拾東西!”
這一聲“娘娘”,簡直讓她如夢初醒。
“出去……滾出去……我不需要收拾任何東西……”
柳兒和侍衛都被她喝退。
拓跋宏站在她對面,仔仔細細地凝視著她——第一次,他覺得這個女人如此陌生,就好像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馮妙蓮——不再是當初那個病得奄奄一息,充滿絕望之情的女子。
“妙蓮……”
她剋制,強力地剋制:“陛下,請回吧……”
他的大手忽然伸出,緊緊地摟在她的腰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她髮梢之間傳來的那種乾淨的香味——
縱然三宮六院,縱然再多的女人——可是,那種初戀的情懷,任何男人,都只能一次——一生之內,唯有這一次,如此的心跳氣短,如此的血液沸騰——過去的種種不快,一掃而光。就好像兩個人的擁抱,是如此的天然,如此的親密無間。
他的呼吸都充滿了狂喜:“妙蓮……你好了,我真開心……我們重新開始……我會好好待你,重新開始……這些年,我常常都在想你……我真是開心極了……妙蓮,我開心極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嘴唇磨蹭在她柔軟的脖子上,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呼吸著她嘴裡那種淡淡的味道——被鄉間的清粥小菜,被那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所滋養出的淡淡的甘甜和芬芳——就連病魔的影子都無影無蹤了。
她如此健康,如此漂亮,如此清雅——那是一雙充滿了魔力的情人的目光——此時的妙蓮——在他看來,天下無雙——
彷彿不是曾經幾年為他妻子的熟稔的女人,而是新邂逅的親密的情人——一見鍾情,又飽含著濃郁的憐憫和理解——
甚至他摩挲到她的微微粗糙的掌心的傷口時,更是喜悅——瞧,這是當年她那麼憐憫,那麼熱愛自己的證據呢。
“妙蓮……”
他的手再一次被撥開——是她用盡了全力,將他的身子和她自己,隔絕成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臉上的神情冰冷得出奇,蒼白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