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目光忽然偏向了一旁,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刻下道行雖低,可是幾月不見,你對道心的體悟實已是突飛猛進,如此下去,再過個數年,你的道行超越於我也不是全無可能。這個,其實呢,結為道侶、互相扶持共渡兇劫也就是一種說法而已,就算沒有兇劫……單憑著前世那些因緣,嗯,我也是要設法逼親的。”
紀若塵登時愕然,他還從未見過素來天高雲淡的顧清也會有如此欲語還羞的小兒女姿態,一時間心動如潮,悄悄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果然還是這種方法有效……”顧清心中想著,嘴角微露笑意。
哪知她心中方一動念,紀若塵忽如有所感應一般,閃電般收回了手。饒是顧清定力無雙,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紀若塵也顯得十分尷尬,他心中對顧清實是又敬又畏,雖然情意深厚,但總是不敢稍有逾規越禮之舉。以前有所親暱,那也是在顧清重傷之時不得已而為之,他主動的時候可以說是一次也無。剛才一時動情,紀若塵方敢去握顧清之手,哪知一觸之下立刻感應到她心中仍是一片雲淡風清,當即嚇得縮回了手。
顧清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於是紀若塵望向左,顧清望向了右,兩人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若塵,你為何怕我呢……”顧清輕嘆一聲,似呢喃擬竊語,罕見的有絲幽怨若有若無閃過
紀若塵見狀微微有些歉疚,嗯了一聲,悄悄伸手過去,攬上了她的腰身。體會著她衣下光滑柔膩的肌膚感覺,紀若塵心中猛然一陣波濤湧動,心跳得立刻就快了起來。那一剎那的感覺非常奇異,就似他是一個小小孩童,要去觸控一座傾斜的巨柱。雖然明知道巨柱隨時有可能傾倒下來,將自己壓成齏粉,可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嚮往,忍不住去觸碰。期待與緊張交織混合,實是令人幾乎就要發狂。
待感覺到紀若塵的手攬定了自己的腰,顧清方才鬆了一口氣,去了一件心事。哪知她心中甫一動念,紀若塵的手又有如被毒蜂蟄到了一般,閃電般收了回去!
顧清愕然抬頭,見紀若塵後退了一步,轉頭望向側方的空中,似是在尋找著什麼。她也望向那邊,可是以她的靈覺卻是全無所見,不禁問道:“若塵,你在看什麼?”
紀若塵啊了一聲,道:“沒事,我剛才忽然覺得那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直看著我們,可是現在看去又找不到蹤跡。”
如此說辭,十足十的就是藉口。以他們兩人的靈覺神識,這莫幹峰上有多少東西能夠遁影無蹤?顧清心裡哭笑不得,知道此事急也急不來,以她的心性道行風姿,素來是含威不露,無須作態自然屈人之兵,本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誰料想對著這個冤家竟擺出如此烏龍來。不過以顧清對紀若塵的瞭解,他乃是外柔而內剛的性子,看似韜晦木訥,但那是多年隱忍形成的性格,骨子裡仍是一個率性不羈、肆意妄為的人。如此從長遠看,她倒也不必過多憂慮。
顧清正思量該用什麼辦法再鼓勵他一番,忽然遠方飛來兩名道士,遙遙就叫道:“紀師弟,紫陽真人有要事相如召,請師弟速到清陽殿面見真人!”
紀若塵應了,向顧清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隨著兩名道士去了,只留下顧清立在原地。過了片刻,顧清輕嘆一聲,只得轉身回居處去了。她雖曾經自稱也能裝裝溫良賢淑,但是畢竟天性淡泊,自然生威。積威日久之下,紀若塵早怕得她狠了,要想去除這份敬畏可非是數日之功。
縱使顧清天資絕倫,此刻也是束手無策。
“我怎麼了,為什麼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張殷殷怔怔地想著。
她立在空中,就這樣在渾渾噩噩中看著紀若塵與顧清一路行來,卿卿我我。她只覺得心裡很痛很痛,想立刻逃離,但又一定要看看他們都在做些什麼。她依稀記得師父說過,痛到了極處,以後就不會再痛了。現在她還能感覺到痛,那顯然就是還沒到極處。
所以她要看。
忽然紀若塵鬆開了顧清,轉而向這邊望來。她立刻緊張起來,一時連痛都忘了,只是在想:“他看到我了,看到我了……為什麼放開她?難道是怕我會難過嗎?”
然而紀若塵向這邊望了片刻,卻是一臉茫然,隨後路盡頭來了兩名道士,叫了幾句什麼,紀若塵就留下了顧清,匆匆而去。
張殷殷也想跟著他去,可是無論如何動念努力,就是在原地動彈不得分毫。她低頭看時,方才發現此刻自己的身體只是一副淡淡的虛影,竟非實體。直至這時,她才發覺事情有些地方不對了。
方才動念,眼前一片黑霧飄過,忽然從虛空中鑽出兩個身披鎧甲,手持鎖鏈的惡鬼來。他們膚色靛青,滿口獠牙,一雙通紅的眼珠向外鼓出,看上去甚是陰森可怖。
兩名惡鬼一現身,即望向紀若塵離去的方向,大叫晦氣。其中一名惡鬼縮了縮腦袋道:“我們竟然出現在這裡,這可如何是好?難道真的上去拿他?”
另一名惡鬼巨眼一瞪,罵道:“啐!這等事也虧你想得出來!百騎巡城甲馬前去圍捕,最後也只回來了五騎。就憑你我兩個九品小鬼,也想捉他回去?何況這本非你我份內之事,緝捕他的另有其司,管那許多閒事幹什麼?那,這邊不就是一個不知歸路的遊魂?我們帶得她回去,也算是交待得過去,不枉來人間走這一遭了。”
先一名惡鬼連聲稱是,一抖手就將鐵鏈向張殷殷頭上套來。張殷殷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見了它那張皇作勢的兇惡形狀,心中也是一驚,張皇間竟爾忽然能動了,於是抬手就向迎面而來的鐵鏈攔去。
鐵鏈應手而斷。
那惡鬼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鐵鏈,再看看張殷殷,當場呆住!
張殷殷心下驚慌,左手又是自下而上的斜揮而過。她指尖泛起濛濛白光,一道淡淡波紋擴散開去,那惡鬼只聽得身上鎧甲嚓的一聲輕響,胸甲忽然斜斜裂開,分成兩半,滑落下去,蕩在空中將落不落,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