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塵終於收回望向酆都的目光,在秦廣王面上凝定了一瞬,方微笑道:“原來你果然是求死來的,很好。既然你話已說完了,那就回去吧。”
秦廣王也不由得怔住,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邊的玉童大急,在紀若塵耳邊小聲地道:“大人,秦廣王老奸巨滑,要不然哪能坐穩十殿閻王之首的位置?放不得呀!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過了,誰知道他暗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秦廣王聞聽此言,哈哈一聲長笑,道:“我還道你怎地突然發了善心!原來伏筆是在這裡,要殺就殺,用這等欲擒故縱之計,卻是想瞞過誰來?”
玉童一急,聲音也大了不少,道:“他這是以退為進!萬萬放不得!大人,養虎貽患啊!”
紀若塵輕輕將欲擒故縱、以退為進與養虎貽患唸了幾遍,又向秦廣王望去,道:“看來你與我一樣,也是個看不開的人。我聽說,當年有一隻妖狐來到酆都之外叫門,你們十殿閻王曾大開城門迎接。而你等現在寧可自陷絕地,也不肯對我開門相迎,這又是何道理?”
秦廣王冷笑道:“我道你說的是誰!蘇姀大人早在數百年前就曾來過酆都,當時一戰敗盡地府精銳……”
紀若塵失笑道:“你地府也有精銳?”
秦廣王面色不變,道:“當日地府中恰好有上仙剛剛巡視過,還有一小隊仙兵未回,結果也敗在蘇姀大人之手。你雖然自恃法力通天,可是與蘇姀大人比起來,還有如瑩火與日月爭輝!而且蘇姀大人雖然法力通神,但行事處處留有一線餘地,哪如你這般趕盡殺絕!是以蘇姀大人再次現身地府時,只叫了三聲,我等即開城相迎,而你以後若再來,仍會發現我地府鬼眾會拒城死守,寧死不降!”
紀若塵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她原來修的是大道缺一的法門,與吾道不同。好了,你回去吧,我會在此神遊七日,這七日之中,你最好多去叫些上界真仙下來,讓我領教領教。”
說罷,他輕輕一揮手,一道柔和之極的風託著秦廣王冉冉升起,轉瞬間就過了弱水,落在酆都門前。
饒是秦廣王見多識廣,這番雲中行、風裡走,自弱水上飄飄蕩蕩地過,隨時都象要摔落般,也驚出一身冷汗,兩腿發軟,落地時身體一晃,險些坐倒。他向弱水對岸望去,雙目所及處卻是一片弱水上茫茫白霧,以他目力根本望不過弱水去。
但秦廣王知道,紀若塵此時定是孤身獨坐,正自神遊八荒。
他立了片刻,不禁一聲嘆,轉身向酆都行去。他雖然一心求死,但能不死時,還是覺得貪生片刻也不錯。
這紀若塵與秦廣王原本以為的迥然有異,他法力高深莫測,氣質也森寒如冰,卻似乎並不嗜殺。可是骨子裡卻透出一絲令秦廣王揣摩不透的瘋狂!秦廣王毫不懷疑,就是此刻站在紀若塵面前的是一伸手就能將他化為劫灰的大羅金仙,紀若塵也定敢正面出擊!
秦廣王心生感慨,嘆道:“這個……這個……這個獨夫啊!”話一出口,他也有些訝異,不明白為何千思萬想,最後卻選了這麼一個詞出來。
七日之後,紀若塵神遊歸來。他未等來上界真仙,只等到了狩獵歸來的鬼影將軍和已完全脫去鬼影之軀,氣度迥然不同的孫果。
此時的孫果高冠道服,手持七寶拂塵,頜下五縷長鬚飄拂,肌膚嫩若嬰兒,分明是個得道的真人,哪還有半分鬼氣怨厲?他此時雖然氣勢不顯,但隱隱而生的威嚴已壓得鬼面將軍不願進入他身週一丈之地。
見孫果狩食有成,紀若塵終於長身而起,張口噴出文王山河鼎。青色光鼎見風即長,轉瞬間化成一座三丈餘高的巨鼎,鼎口噴出熊熊碧藍溟焰,高可數丈。
待鼎中烈焰燒到了火候,紀若塵提過孫果,一把擲入山河鼎中。
饒是孫果定力過人,也不由得發出一聲淒厲慘叫!他搖搖晃晃,在鼎中左衝右突,想要尋出一條出路來。可是溟焰早已燃遍他全身,更向體內鑽去,甚而開始侵蝕識海!
聽得孫果陣陣慘叫,看著火中浮沉不定的身影,也曾受過溟焰煉魂之若的玉童不由得面色慘白,感同身受,一時間軟頓乏力,差點摔下地去。
孫果叫了片刻,忽然一手指天,高聲痛罵起來!隨著罵聲越來越響,一縷暗紅霧氣自他口鼻七竅中湧出,化成一線,蜿蜒著向天空爬去。這縷血色霧線濃溼之極,似乎隨時都會滴下一兩滴鮮血來。它去勢並不甚快,但片刻之後,也已爬至數百丈空中,也不知孫果那即幹且瘦的身軀中上,何以能容下如許多的血霧來。
霧線升至千丈高時,尖端已觸及低垂的鉛雲。於是一抹暗紅詭異地沿著雲層蔓延開去,片刻間已染紅了數里方圓的鉛雲。被染過的血雲也有了靈性,竟然開始在雲層中不住遊動,又過了好一陣功夫,血雲終於尋定了一處,不再遊走,開始慢慢聚積起來。
紀若塵伸手指地,畫地為牢,於是一塊長百丈、寬百丈、高也百丈的巨巖轟然離地而起!兩道藍色焰線自他雙瞳中射出,頃刻間點燃了這塊浮於空中的巨巖。在熊熊的九幽溟焰中,巨巖迅速溶化,不斷卻蕪存菁,不過一柱香功夫,又一支兇矛修羅在火中成形!
紀若塵揮手處,修羅已在掌中,於是他抬眼望向空中凝成一團的血雲,瞳中溟焰猛地燃燒起來!
那裡,即是孫果來處。
藉由孫果怨氣指引,紀若塵終尋到了破除六界壁障所在,蒼野此刻陰氣冥罡匯聚之所。
眼見紀若塵行將出手,玉童心內正瘋狂掙扎,最終,對自己性命的渴望還是壓倒了畏懼,戰戰兢兢地叫道:“大人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