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笑而不語,放下一身矜持,提酒猛灌,胸前華服溼透一大片。
“還能喝下不。”君如意又啟一罈,再多話語,不如暢飲來得痛快。
不勝酒力的百曉生擱下空壇,一笑隨之,二人在曠野對飲,暢意瀟灑。
天下的筵席,終歸有散去之時。
幾罈老酒飲罷,搖搖欲墜的百曉生滿嘴酒氣,抬手摔碎酒罈,直指長安方向,豪爽道:“下次請你和蘇牧在長安城頭喝酒,你我三人醉他個十天半月。”
一道刀意自君如意袖中斬出,千里荒原瞬為平地,“都說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今日,便以這千里為道,送你一程。”
百曉生沒有開口道別,笑了又笑,抬手叩兩聲輪椅,啞奴起身,小跑到他身後,推著輪椅走遠。
“別讓我去給你收屍,晦氣。”君如意最終還是喊出那句,二人年少時結伴去過長安城,連城門都未能進去,如今百曉生一身殘軀入局,又能顛覆多少。
百曉生沒回頭,用盡全身力氣回應道:“放心,既然做了賭徒,博的就是那萬分之一的勝算。”
與此同時,九州各地,無數的灰鴿越過高山、平原、山谷、溪流……落在一個個不知名的人手中,當他們展開灰鴿腳上的信箋時,只看到簡單的兩個字:長安。
兩個字,足矣奮不顧身。
蘇州天下樓。
沒有師父謝湖生在身旁的第一晚上,江小魚不敢一人去睡,在院中咬著牙練拳,瘦弱的拳骨一遍遍揮出,收回,再揮出,她不敢停下,停下時會胡思亂想。
一襲青衫落在院中,筋疲力竭的她才停了練拳的念頭,一直盯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敢眨眼,生怕再一睜眼,他又不辭而別。積攢一天的委屈也在此刻爆發,哇地哭出聲來,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謝湖生一時不知所措。
“爛螃蟹,你是不是欺負她了,這麼小的孩子你都忍心?”阿墨從謝湖生背上跳下來,順勢踢他一腳,為江小魚打抱不平。
謝湖生還在茫然,一臉無辜,“我沒怎麼惹她啊!”
阿墨繞過謝湖生去哄江小魚,來蘇州途中謝湖生與她講過江小魚的身世。
“小魚。”阿墨俯身去喊她的名字。
江小魚睜眼,看見面色黝黑的阿墨,想起以前在太湖仙島,自己不聽話時孃親講的黑白無常專勾壞小孩魂魄的床前故事,嚇得止住哭聲,幾步跑去謝湖生身後,扯著謝湖生衣角,閉起眼求饒道:“師父,快救我,快救我,黑無常來勾我魂了。”
阿墨的臉能止小孩夜啼,謝湖生沒忍住,笑出聲來。
阿墨的臉色愈發地黑,若不是江小魚在場,她能將謝湖生剁碎了當魚食,反駁道:“我可不是什麼黑無常,我叫阿墨,來自洞庭湖。”
江小魚探出半顆腦袋,抬頭問謝湖生,“師父,阿墨是將來要當我師孃的那個阿墨麼?”
謝湖生將她從身後拽出,定在身前,得意道:“從現在起,你就可以喊她師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