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從酒罈後露出半張臉來,壞笑道:“你這話敢當著唐盈的面說不。”
陸羽挺直脖頸,“隨你去學舌,她還能上來揍我一頓不成。”
蘇牧已猜透陸羽心思,搖頭飲完一罈酒,隨手擱下酒罈,起身活動筋骨,“你啊,既然心裡還放不下她,當年為何要執意合離,鬧成今日這個局面。”
陸羽垂下頭,苦笑一聲,抿著茶湯不語,許久才抬頭,望去遠方,嘆氣道:“自古忠孝兩難全。”
蘇牧自起身,目光便再沒從半山挪開,夫人孫若薇和自家姑娘蘇晚的身影在他雙眼之中徘徊。
“今日的燒尾宴為何開在你這陸園,你當真以為是我那妹子胡亂起的念頭不成。唐盈性子你最清楚,若是她執意不來,我妹子也不會強拉她來。今日她既然來這陸園,便是給了你機會,你啊,臉皮厚些,去茶園伺候著,好話再備上幾籮筐,總能博她心軟的。”
陸羽呆坐在矮凳上,一口一口地灌茶,他自然想過去下山,可又怕下山惹惱唐盈。
一身青綠裙裝的蘇柔從半山茶園躍上山頂,連山頂的風都被她嚇退幾丈。
“哥,廚房缺幾顆青筍,你去王家尋幾顆來。”
自家妹子的差遣,蘇牧從不拒絕,輕抬衣袖,身後劍河招搖,凌空而起,一步踏去劍河之巔,回頭問道:“不白那小子要不要一塊帶回來?”
蘇柔的臉色瞬間陰下來,“死王家最好。”
蘇牧不再多言,引劍河飛去王家。
茶山只剩獨自喝茶的陸羽,一壺春茶,牛飲不品其香。
蘇柔看不慣他的扭捏,一棍落花流水將其從山頂掀去半山腰。
半山腰臨時支起作宴的涼棚,素衣盤發的唐盈裹著圍裙埋頭雕琢她最拿手的糖果子,今日宴會女眷多,應四時四節的幾十種果子用相襯的盤盞托起,爭相奪豔。
每件果子要配相稱的茶,一身淺紫衣裙的陸琳琅在一旁點茶。
陸琳琅是陸羽與唐盈的獨女,眉眼相貌承襲了唐盈的溫婉,舉手投足間又有書香人家的端莊。
涼棚陰涼裡有架躺椅,赴宴而來的硯清池眯著眼晃得悠閒,不用起身,不用幫忙,隔段時辰還會被陸琳琅親手喂一塊糖果子到嘴裡。
茶聖陸羽被蘇柔從山頂掀去半山腰時,滿山茶樹都在迎他,奈何蘇柔的落花流水不留情面,幾枝脆嫩的枝杈不堪其重,斷得脆生,陸羽在爛葉黃土中翻滾幾圈才停下,起身時衣衫不整,一瘸一拐在茶園踱步。
恰巧唐盈抬頭,瞧見陸羽窘相,吃驚片刻,擺去冷臉,低頭雕著手中初見雛形的果子,略帶怒氣,“去給你爹尋件乾淨衣衫,好歹也是陸家家主,這樣子成何體統。”
一心想撮合爹孃重歸於好,陸琳琅點完手中茶湯,點頭應允,暗暗稱讚爹今日這招苦肉計用得妙。歡心之餘取水淨手,足尖點地,掠去半山茶園。
蘇柔一身輕快落入涼棚,低頭作活的唐盈眉眼有了轉變,假意斥責道:“你這下手也太沒輕重了。”
蘇柔捏一枚順眼的糖果子扔進嘴裡嘗味,“這是陸園,他是家主,他拉不下臉來尋你,我便給他找個臺階。”
唐盈心疼道:“那麼多雙眼睛瞧著呢,他好歹也是陸家家主,日後如何見人。”
蘇柔翻起白眼瞪她,“面子是靠自己掙的,他當年執意跟你合離,臉丟得整個江南都知道,還在乎這點小事。”
唐盈的手頓了一下,念起舊事,輕嘆道:“那是他孃的意思,不是他的本心。“
蘇柔瞧不慣,嗆聲道:“若是我,管她是誰,只要不順我心意,一棍落花流水掃過去,揍到她服軟先。”
唐盈不知如何作答,捏完手中果子,別開話頭,“我的事待會再談,鈴鐺呢,該開宴了。”
蘇柔掃視一圈半山宴會,沒尋見蘇鈴鐺,怒聲道:“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