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璃已經醒來,肩上裹著狐裘,倚靠在船艙中央。船艙中央的白石散著梔子香,雲璃用柔弱無骨的手去觸碰,摸到一股微熱的心跳聲。
“前輩,真的不等烏金了?”雲璃抽回手,恭敬問道。
白石老道掃一眼船艙,猛吸一口旱菸道:“我們此行是帶沈清瀾回長安,既然人已抓到,還是儘快回長安的好,烏金那小子就看自己造化了。”
一隻灰鴿落在船篷上,咕咕叫著,空玄的小猴子貓著身子去抓,鴿子振翅飛遠。
白石老道收杆,將釣竿放在腳旁,磕掉煙鍋裡的菸灰,再填上一鍋,望著鴿子遠去的方向,點燃菸絲。
鴿子掠過水麵,穿過山林,從荒涼山野飛到揚州鬧市,停在一家賣胭脂的鋪子後院。
天下樓小院,門環聲落下,蘇鈴鐺從小院後門進來, 敲了竹槓,心情舒爽,走路也帶風。
莊夢行一臉笑意迎上,被蘇鈴鐺忽視。
君不白見蘇鈴鐺繡花鞋上一圈灰泥已經乾巴,關心道:“大姐,你這是去哪了,怎麼鞋上都是泥。”
蘇鈴鐺淡然道:“去了趟歸農山莊,討個說法。
蘇鈴鐺在君不白身前三尺停下,跺掉腳上泥巴,身形比君不白矮上半頭,卻給君不白一種話居高臨下的感覺,循循教導,“以後不許再染指長安的事,歸農山莊躲在背後,想拉天下樓、神農谷、有情司當擋箭牌,我們天下樓和神農谷是有師公跟劍神撐腰,但長安那邊,也是有高人在,是連師公和劍神都忌憚的人。當年百曉生誆騙師公和劍神瞞著師父去長安,折了跟頭,師父知道後打斷他一條腿才消氣。”
百曉生開口求到自己,有可憐沈清瀾的遭遇,才答應這次揚州之行,中途反悔,實在放心不下,柔聲道:“大姐,沈家小姐也沒有什麼過錯,只是命格跟女帝相似,就要被強擄去長安,生死未卜,實在不忍心。”
蘇鈴鐺往前幾步,一隻手搭在君不白肩上,語重心長道:“有時候心善也會造成過錯。如今的萬全之策就是趁現在白石老道不知你跟歸農山莊有牽連,此事就此作罷,即便長安來天下樓尋事,也有說辭,你和葉仙子去青雲觀上香,遇見賊人要擄走沈家小姐才出手相助。神農谷和有情司也能脫開關係。至於沈家那邊,不用擔心,沈家是江南首富,自然有底蘊對抗長安。只要不與歸農山莊扯上聯絡,長安自然也會顧忌的。”
君不白本想還嘴,被蘇鈴鐺的氣勢鎮退。
“沈家那邊我會以好友的身份去探視,你不必再憂心。也不要急著回蘇州,在揚州住幾日,帶葉仙子出去走走,好讓人信服你跟葉仙子來揚州只是遊玩。”
該叮囑的已經叮囑完,天光漸漸西沉,蘇鈴鐺思量著安排君不白和葉仙子這幾日的住宿。
葉仙子還在打坐,紅葉鋪在身旁。
雖然葉仙子跟君不白青梅竹馬,但蘇鈴鐺還是不知怎麼跟葉仙子搭話,貼在君不白耳側,笑問道:“晚上是安排你們住一間房,還是單獨兩間房?”
既然大姐都發話,自己一時半會是不能離開揚州,暫時拋開沈清瀾的事,與葉仙子在揚州好好遊玩一番,也不枉來揚州一趟,君不白厚著臉皮答道:“一間就行。”
蘇鈴鐺一臉壞笑,“那可得注意些,可別到時候讓我早早當了姑母,被江湖人說我們天下樓不知禮數。”
君不白臉一紅,連忙解釋:“大姐,我們可是清白的。”
蘇鈴鐺笑得更歡,“不用解釋,清白只有你們自己知道。”
晾在一旁許久的莊夢行見兩姐弟的歡笑,心生羨慕,往前靠近幾步,被蘇鈴鐺察覺,一個眼神,讓他停步不前。
君不白眼神飄到莊夢行身上,嘲諷道:“大姐,你也得注意些了。”
蘇鈴鐺咬牙道:“好啊,大姐你都敢調侃,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君不白輕功遁走,蘇鈴鐺緊隨其後,二人在院中追趕。
葉仙子睜眼,散去功力,身下紅葉不見蹤跡,隱隱有踏入無我境的徵兆,鞋底無數根系在生長,與遠在金陵有情司的情緣樹視野相通。她看見樹上樹下懸掛尋緣繩的有情司少女,少女們似乎也感應到她的存在,朝情緣樹作揖見禮。
金陵有情司,鄰湖的小院,前任掌尊葉逢秋將佩戴四十年的若水劍從腰間解下,鎖進木匣中,然後泣不成聲。
敦煌佛窟,最高的大佛頭頂,迎風站立的姜紅雪白髮隨風舞動,面無表情,自身的長生境給敦煌帶來一場從未有過的大雪,沙漠戈壁一片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