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負擔?”
方遠航說起去年的一起案子,那案子涉及餘大龍悽慘的少年時代。餘大龍因為從小像個姑娘,念書時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被同學排擠欺負,有個叔叔救了他,鼓勵他好好活下去。而這個叔叔後來成為一樁大案的被害者,重案隊曾經懷疑過餘大龍為叔叔複仇。
案子最終告破,與餘大龍並無關系,方遠航也和餘大龍重新成為好友,但恩人遇害恐怕一輩子都是餘大龍心中的一個刺。刺紮過的地方會潰爛,會發炎,會時不時牽連起難以忍受的疼痛。
淩獵忽然覺得,他能夠理解這樣的心理。這就像衛之勇的死之於他,像尹寒山的死之於阿雪。
“我能肯定的是,大龍是主動、自願離開。”方遠航說:“他最後一次和我打電話時還問了我什麼時候回去,我跟他說了時間後,他說他可能不在,要出去帶藝人。失蹤前,他也給藝人安排了工作。我去他家中看過,收拾得井井有條。他愛幹淨,床用罩子罩著。”
頓了頓,方遠航嘆了口氣,“我覺得他可能是想要給自己找到一個解釋?但有人利用了他的心理,蠱惑他,引誘他。你們說的那個組織到底是個幹什麼的組織?”
這個問題不管是季沉蛟還是淩獵,誰都無法回答。它被“浮光”的濃霧遮蔽,悄無聲息,如同鬼魅。
方遠航還帶來了餘大龍留在家中的電子裝置,這些已經交給沈棲去查。沈棲現在已經輕車熟路了,果然在上面發現了“浮光”的痕跡。
方遠航更加擔心,已知的另外四個莫名失蹤的人雖然都回來了,但其中三人已經死亡,另一人涉嫌謀殺。
這天晚些時候,季沉蛟先前發出的失蹤案協查申請又得到了回複,這次是豐市。
豐市刑偵支隊的隊長黃易現在和夏榕市重案隊關系匪淺,在電話裡粗著嗓門說:“我們這邊也有一起失蹤案很蹊蹺,可能是你們想查的那類失蹤案。而且失蹤的人還是個熟人。”
季沉蛟問:“誰?”
黃易說:“薛斌!”
薛斌是個富二代,他和女友曾姝的感情糾紛導致同學盧飛翔被退學,走向後來的一系列悲劇。
季沉蛟對他印象很深,問:“薛斌現在不是應該在國外讀書?”
“嗐,那件事之後,他根本沒有再出國。他覺得他對不起盧飛翔,和曾姝留在國內做公益,還打算幫盧飛翔打官司。”黃易說:“但曾姝報警說聯系不上他,他一個人住在我們豐市,家人都不在,我們初步判斷,他的失蹤時間是十一月四號。”
詭異的山洞中——
“我跟同事口嗨過新來的前臺!我嘲笑過樓裡新來的大媽!我錯了!我錯了!我承認!我付出了代價!你們到底要怎樣?因為兩句話,我就應該死嗎?”
被兩個面具人夾著拖向洞口時,阿兵恐懼得劇烈發抖,歇斯底裡,他的面前,那個像機器人般複讀著他的錯誤的人漸漸變小,幾乎被燈光融化,如同一根快要燃盡的蠟燭。
“遊戲”已經進行到現在,所有人都心力耗盡,精疲力竭,可是還是要戰鬥,吶喊出對方犯下的罪過。即便這些罪過根本無足輕重,絕大多數只是沖動時的口舌之快。
但是在這裡,在這個“法外之地”,它們統統都是死刑的砝碼。
阿兵用盡全身力氣,向他的對手伸出手,他不甘心,他不服!他也叫出了那個人的罪過,只是他語速慢了些,聲勢差了些,講理了些,於是面具人判定他落敗。
失敗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頭顱被砍下來,被人當做西瓜一樣切開。他很快就要成為一個瓜,被千萬人切千萬人吃!
阿兵哭得幾近暈厥,一瞬間,他想起這二十多年來發生的很多事,他和朋友同事吵架,背地裡說上司的壞話,但也和他們敞開心扉聊過天,幫過人,也被幫過,和女朋友三觀不合,卻又愛得你死我活,很想她,不想再和她吵架,他討厭父親的囉嗦母親的強勢,但他們每次過生日,他都會毫不吝嗇地包紅包。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原本的生活其實很美妙,每個人都有討厭和可愛的一面,日子煩心卻也踏實。他曾經埋怨這個社會完蛋了,他人都是地獄,為什麼不能完美一點。
如今他陷入這個所有人都在苛求完美的“遊戲”,才知道醜陋、不堪、缺陷才是世界的原貌。盡管如此,人們仍在頑強地往前走。而現在所謂的完美,才是真正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