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喻戈,眼前的兩位成年人似乎也知道他只是個贗品,但是喻勤還是走了過來,蹲下,緊緊地將他抱住,顫聲道:“小戈,你終於回來了。”
此後的許多年,龐大喻家的某個角落,持續上演著一出荒誕劇,他與喻勤清楚彼此並非親人,卻默契地扮演著母慈子孝。當年年紀還小的他不明白喻勤為什麼不戳穿喻潛明的謊言,時至今日,他也沒有去深切思考過個中緣由。
因為他不感興趣。
要說母子情深,那似乎是做給外人看的,他與喻勤見面的次數都不多。喻家經商幾十載,是名副其實的商業巨輪,這一代由喻潛明掌舵,但喻勤的勢力多年裡一直在崛起上升。
小時候不知道喻勤到底在忙什麼,現在想來,不就是忙著爭權?
坊間傳喻潛明病危,喻家勢力將重新洗牌。如果喻潛明死了,接棒的很可能是如今風頭正勁的喻勤。但這必然不是喻潛明想看到的結果,大家族中親情淡漠,淩獵不記得除了為喻勤找回自己這個假喻戈,喻潛明還做過什麼關照喻勤的事。
但喻潛明對他倒是時常表達關心,小時候思維能力薄弱,他還傻乎乎地想過,自己會不會是喻潛明的孩子?
成年後,發生了衛梁的事,特別行動隊向他拋來橄欖枝。他早已不想頂著一個陌生人的名字生活,藉此正式脫離喻家。
假喻戈離開,喻勤竟然沒有過問什麼,就好像終於解開某個鐐銬。倒是喻潛明很不贊同,但他去意已決,喻潛明也不願意和警方牽扯上。
這些年他避免與喻家接觸,也再沒回到那個迷宮一般沒什麼人氣兒的老宅,偶爾在電視上看到喻氏集團的新聞,也沒太多感想。
但此時端詳喻勤,他在腦海裡描摹她的五官和神態,忽然覺得她那樣陌生,就彷彿他們從來沒有扮演過母子。
他當然知道這種異常的在意從何而來,因為畢雪蘭所說的愛麗絲小姐。
小時候,在老宅裡屬於喻勤的那棟別墅三樓走廊,掛著一幅人物畫像,畫中的少女嬌憨天真,穿著白色的公主裙,雖然才十五六歲的年紀,也學成年人燙著卷發,發中斜斜戴著一頂鑽石王冠。她坐在歐式鞦韆上,風吹起她的頭發和裙擺,她像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那就是少女時的喻勤,而在油畫的下方,寫著這幅畫的名字:愛麗絲公主。
喻勤就是愛麗絲小姐。
季沉蛟拿著房卡走過來,廣告屏已經播放到喻氏集團在海外的投資成就。季沉蛟見淩獵一動不動盯著廣告屏,像是魂都被吸了過去,不由得皺了皺眉,碰碰淩獵,“回神。”
淩獵果然應聲回神。
兩人進入電梯,電梯裡也播放著喻氏海外事業,淩獵看得津津有味,還打算拿出簽簽牛肉來吃。
季沉蛟將他的手打回去,覺得有點不對勁。
在豐潮島時,兩人住的是大床房,這次正常訂房,自然是標間。一進屋淩獵就開始吃,活像剛才沒吃飽,季沉蛟便調好空調,先去洗澡。出來時看見淩獵在看電視,又是喻家的新聞。
季沉蛟懷疑淩獵是不是觸景生情,但淩獵上次說起喻家的態度,又不像對喻家有什麼感情的樣子。
季沉蛟拿過幾根簽子,嘗了嘗,全是作料味,牛肉應該是假肉,想叫淩獵別吃了,淩獵打個飽嗝,“吃不死人吃不死人。”
季沉蛟和他一塊兒看電視,不是要討論人生……不,討論案子嗎?那就開始吧,“畢家人今天怎麼說?”
淩獵迅速轉向季沉蛟,電視裡還在分析喻氏集團海外擴充套件的策略。
淩獵在包裡一通扒拉,拿出和季沉蛟共用的本子,刷拉幾下畫出時間線,“畢江去國時是十七歲,去的是一個叫紮安的小鎮,修路、建房子、採礦,當地安全域性勢糟糕,常有幫派火併,而富人醉生夢死,需要大量保安,經過訓練,誰都可以當保安,畢江的副業就是保安。”
淩獵繼續在本子上寫畫,“畢江在國待了四年,回國時二十一歲,多次向他姐畢雪蘭提到一個女人,愛麗絲小姐,他們好像是在富人的派對上認識,或者根本沒有認識,只是畢江作為保安,對愛麗絲小姐一見鐘情。”
淩獵抬起頭,看向季沉蛟,“喻家有幅畫像,畫的是少女時的喻勤,那畫的名字就叫愛麗絲公主。”
季沉蛟神情頓時嚴肅起來,“畢江認識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