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言情小說>據說打仗傷感情> ☆、歌劇王子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歌劇王子 (2 / 2)

等到了國內他才慢慢地認識到自己有多天真,的確,“歌劇”這個名詞很早就傳到了國內,並且在年輕人當中十分流行,但是等到杜秋白跟那些國內的歌劇愛好者們接觸過了才知道,原來歌劇在他們這裡已經變了味,成了一種不知道應該叫做舞臺劇、話劇還是戲劇的不倫不類的東西。

兩者根本的區別就在於,歌劇的靈魂是音樂,主要依靠音樂來傳達感情,精妙的音樂貫穿全劇始終,而國內的所謂“新歌劇”卻基本上是靠臺詞和唸白說故事的,就算偶爾唱上幾句也串雜國內的各種南腔北調,可以想象當他看到某大學的“新歌劇”舞臺上,羅密歐和朱麗葉歡快地唱起二人轉的調子時,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們覺得杜秋白食古不化,不講國情,不知融合變通,杜秋白覺得他們糟踐藝術,根本沒有領會歌劇的精髓就瞎模仿一通,於是話不投機一拍兩散,杜秋白成了一個孤獨地堅持自己藝術品味的人,並且在幾年之內就為此敗光了家産——他買下了一個劇院,花錢如流水般地裝修成了一個高雅的西式劇場,並且組建了一個自己的劇團。

固執己見就難免曲高和寡,一開始還有一些所謂的上流社會人士圖新鮮來聽“正宗的”西洋歌劇,漸漸的新鮮感過去了,他的劇院也就冷清了下來。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戰爭爆發了。同樣不願做亡國奴的杜秋白被各方訊息一忽悠,稀裡糊塗地就賣掉了心愛的劇場,帶著劇團從上海逃到了重慶,然後悲劇地發現,在上海他的歌劇至少還有一些忠實的老外觀眾會欣賞,到重慶他這一套基本上就無人問津了。歌劇在中國本來就不像戲曲一樣普及,更何況還是在西南內陸的重慶,最慘淡的時候甚至一個月都演不了兩場,收入還不夠給劇團發薪水的。

後來重慶隔三差五迎來大轟炸,日子就更難過,剛買下的舊劇院就被日本人丟了個炸彈,炸塌了一個角,也一直沒錢修繕,只能隨便弄幾根木頭支撐著。萬幸的是至少劇院的門面還在,還可以演出,只是原本的化妝間和餐廳現在都露天了。

那天牛部長來包場的時候,杜秋白其實很清楚這些人只不過是覺得聽歌劇顯得高貴洋氣,拿這種西洋戲來撐撐面子,實際上對藝術半點都不懂。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現在他已經不敢再談什麼藝術理想了,說白了就是賣唱維持生計而已,畢竟這是他唯一的謀生手段。

不過當他真正登臺的時候還是很認真地在演出的,即使只能演給自己看,他以為他在國內已經不可能遇到真正的知音了,沒想到何玉銘一句話就說出了他的心聲——歌劇翻譯成中文,確實是少了那股韻味,把原本很多個音節的一段話縮減成幾個字,再用原來的腔調唱出來,那效果就像把唐詩翻譯成英語一樣怪異。

杜秋白也知道這個劇目用西班牙語來唱會更優美,只是那樣不說觀眾聽不懂,跟其他的演員也沒辦法對詞。他只能自己盡量將譯文改得合拍一些,把這種缺憾藏在心裡獨自苦悶,直到今天終於有個人對他說,我想的跟你一樣。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杜秋白整個人走路都是飄著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真想立刻蹦到何家去,拉著何少爺暢談一下對歌劇的理解和熱愛,這興奮一直持續到他看見金妮的時候才被澆滅。

金妮是劇團裡僅剩的專業演員,也就是之前在舞臺上飾演公主的人,她這會兒已經換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一臉哀愁地站在幽暗的夜色裡一聲不響,把突然看到她的杜秋白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看到她這麼一副憂鬱的樣子,杜秋白還是關心的。

“我有事跟你說。”金妮往她自己的房間走去,杜秋白莫名其妙地跟上。

房間很大,本來有四張床,睡著劇團裡的四個女演員,隨著劇團的不景氣,她們一個個都離開了,只剩下三張收掉了被褥的床架,空蕩蕩的。

“我要走了。”金妮坐在僅剩的一張床上,垂著頭說。

“走?你能去哪,這兵荒馬亂的……”杜秋白發現她已經把所有的衣物用品都收到了一個箱子裡,於是房間看起來更空了。

“明天一早,黃副師長的車會來接我。”

“黃……”杜秋白突然明白了,“你是說那個老頭?你難道還真打算去給他當五姨太?”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金妮開始抹眼淚,“你醒醒吧,生活是很現實的,不是故事裡的童話世界,劇團現在都要靠借債和變賣家當度日了,再這麼下去,我們這些人以後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杜秋白無言,金妮含著眼淚看著他:“對不起,我知道你也很努力地在支撐了,可我是一個女人,我只想要安定的生活,不用擔心明天的生計,不用害怕隨時有流氓上門來鬧事……”

“不,你不要說對不起,都怪我太沒用了,是我對不起你們……”杜秋白把臉埋進了手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也好好想想以後的出路吧。”金妮看著這個她暗戀了很久的男人——應該說,他還只是個不太懂事的大男孩。

她曾經以為他是童話裡出來的王子,他英俊多金,優雅溫和,並且熱愛藝術,有著敢於放棄一切世俗利益,追求自己藝術理想的浪漫情懷。這個人曾經讓年輕的她深深著迷,然後漸漸地她開始明白自己有多傻。

他沒有能力保護她,沒有能力給她安定的生活,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他所追求的只是個夢,而他放棄的那些東西,才是維持生活的必須。

金妮走了,她是劇團最後一個女演員,連女主角都沒有,戲還怎麼唱下去?

第二天劇團裡的人都開始各自找出路,只有杜秋白獨自坐在走廊裡,發了一天的呆。

上一頁 目錄 +書籤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