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平瀾那天是帶著滿腔怨氣回去的,何玉銘眼裡的分開和紀平瀾心裡的冷戰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他們突然就變成了見面只是點個頭的關系,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幾乎不交談,連顧琴都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異常的氣氛,還偷偷地問小叔是不是跟紀團長吵架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兩人也沒有需要一起參加的會議,於是見面變得更少了,紀平瀾清閑了下來,但何玉銘仍有應酬。
這天他收拾好準備出門時看到紀平瀾,就意思意思招呼了他一聲:“我要去歌劇院,一起去嗎?”
紀平瀾還在氣頭上,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一句:“不去了,你玩得開心。”
他此時並不知道這個決定將讓他後悔多長時間,如果他知道何玉銘今天會遇到什麼,他肯定死乞白賴地也要跟著一起去,並親自出手把那個人對何玉銘的糾纏直接扼死在搖籃裡。
這次約何玉銘的人是牛部長,跟之前請他們看戲的馬大員是死對頭,兩邊都想爭取到何家這個強大的盟友,但是何嘯銘這人煞氣太重不好親近,老狐貍又賊精賊精的,光打太極拳堅決不站隊,所以他們都一致把目光放在了嶄露頭角的何玉銘身上。
雖然看起來馬大員暫時搶佔了先機,但牛部長並不因此感到沮喪,他覺得老馬那種俗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跟何少爺這種喝過洋墨水的精英打交道,一個照面人家就看得出來他是個土鼈暴發戶了。
聽說上次馬大員包了場子,請何少爺去聽小鳳仙的戲,他自己倒是聽得如痴如醉,何少爺卻完全不買當紅名旦的帳,跟陪同的紀團長中途離席了半個多小時,馬大員楞是沒發現,散場的時候還興致勃勃地約他下次再來,被人家當場婉拒了。這就叫傻人辦傻事,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牛部長當然不會犯這種傻,他要請何少爺去聽的,是正兒八經的西洋戲——歌劇。
地點自然要選在全城唯一一個專門表演歌劇的劇院,今天上演的劇目是《夜鶯》,一個來自歐洲的悲劇故事,劇院的班主把西班牙文的歌詞譯成了中文,大意是說一個王子與公主相愛,嫉妒的女巫把王子變成了一隻夜鶯,變成夜鶯的王子依然每天在公主的窗前歌唱不休,公主覺得很好聽,就讓侍衛去抓住那隻夜鶯,魯莽的侍衛卻一石頭把夜鶯打死了。死後的夜鶯變成了王子,於是公主在王子的屍體前哭泣,結束。
總體來說,王子演得很出彩,尤其是扮作夜鶯歌唱的那一段,公主也還行,其他的配角大概是掃地大爺幫廚大媽們穿上戲服客串的,也只能將就看看。
其實演出開始沒多久牛部長就有點坐不住了,心想這西洋戲果然沒意思,劇情莫名其妙,而且規矩特多,還寫個“請勿喧嘩”的牌子放在那兒,不像戲園子可以大聲叫好嗑瓜子聊天,何少爺在那裡安安靜靜地欣賞歌劇,楞要沒話找話吧又顯得他很沒素質。
好不容易忍到演出結束拉下帷幕,牛部長也不等演員出來鞠躬謝幕,就站起來笑眯眯地請何公子移步了,覺得一下午的時間算是白浪費了,幸好晚上還有節目,可以借機聊點正事。
他們離開劇院的時候,幾個清一色黑衣服黑帽子,一看就是黑道流氓混混的人正蹲在門外抽著煙,跟警衛大眼瞪小眼。
看到有人出來那些流氓們自覺地讓到了一邊,等他們出了大門上了車,流氓們就從衣服裡抽出明晃晃的砍刀氣勢洶洶地進了劇院。
牛部長覺得這就不關他的事了,準備讓司機開車走人,不過何玉銘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外號金毛猴兒的候金茂今天是特地來找劇院的班主杜秋白催債的,沒想到一向門可羅雀的劇院今天居然有客人,能包場子聽西洋戲的自然不會是一般的小老百姓,他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帶著小弟們蹲在門口抽了兩個小時的煙,才把這些大爺們等走。
杜秋白即是劇院的班主,同時也是主演,他這會兒連演出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來,就被流氓們堵在了舞臺上。
何玉銘回到劇院的時候,候金茂正把明晃晃的砍刀“咄”地一聲釘在桌子上:“借據上寫的清清楚楚,想抵賴,也得先問問我金毛猴兒答應不答應!”
杜秋白臉都氣白了,還在義正辭嚴地據理力爭:“我不是把本金和利息都還了嗎?你們怎麼不講信用!”
“誒喲,這話我可不愛聽,咱出來混的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您是有學問的人吶,這帳可要算清楚了,借據上寫的是每月三十號結息,不足一個月的就按一個月算,也就是說從你借錢那天到三十號要收一個月的利息,從下個月的一號到你還錢的時候又要收一個月的利息,你少還了一個月的利息,欠到現在利滾利得多少了你自己算算,要是還不上,可別怪我抓人抵債了。”
“你敢!”
“喲,別激我啊,我這人最經不起激了。”候金茂一揮手,“兄弟們,‘請’杜班主走一趟。”
“犯不著吧。”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了這一場即將爆發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