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下意識閉上眼睛。
我卻將巴掌停在原地,冷笑道:「最後一巴掌本來是該替我打的,但我畢竟也算你的胞妹,自然打不得。
「大哥啊大哥,你是怎麼活到今日這個田地的?
「你不羞嗎?你不愧嗎?這麼大的人了,整日就記得花樓裡的妓子,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我、我怎麼會羞愧!」大哥衣服被我扯爛了,也沒有什麼讀書人的樣子了,索性閉起眼睛喊。
「我是方家最有天分的人,他們供我讀書也是合該!我天不亮就起來讀書了,難道這不苦嗎?我苦了這麼多年,如今當上秀才也該鬆快鬆快了!」
這話,他說起來毫無芥蒂。
我拎著他衣領的手漸漸滑落。
他以為我被他說中了心思,得意洋洋道:「是吧,你也這樣認為?」
「錯,我發現我、方家的人都錯得離譜。」
我低低道。
「你是起早貪黑讀書不錯,可阿姐從小便要不眠不休地織布才能供得起你讀書,她常常就這麼睡過去,天亮了還得去洗你臭烘烘的衣裳。
「阿爹要多給大戶家幫傭,阿孃要多納繡樣子,一家人辛辛苦苦,這才供得起一個讀書人。
「誰知道,供的竟是個毫無孝悌之義的酒囊飯袋!」
他被我打了一頓,我和他沒什麼可說的。
我心中只餘失望。
到了歙縣我才發現,原來這裡的兄長有兄長的模樣,縣裡風氣開放,有時不比鄉裡更束縛女子。
譬如吳家的小姐,她就不用去當別人家的童養媳。
為了供大哥讀書,阿姐、阿爹、阿孃、方家放棄了太多太多。
可一直被供養的人居然也不滿。
他羨慕徽州朝奉的闊氣,想像他們一樣擺譜,但貧瘠的家境讓他無法揮霍。
作為獲利者的他,竟然反過來怨家裡不夠得力。
我失望地扔下鞭子,揚長而去。
從今日起,我和他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