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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瘞玉埋香

畢了業回到家裡,生命似乎終止了一般,變得索然無味,了無生趣起來。每天跟著村子裡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棲,偶而兩人碰見了,那心裡似乎便有說不完的話,吐不盡的細水流長,兩人往往在聊到忘形時突然就撇見身邊走過的村裡人異樣的目光,這一下使他們意識到他們已經是長大了,畢竟男女有別,不應該再那麼幼稚不應該再停留在兒時曾經過往的歲月裡,於是竟索然散場,然而人散心猶在。於是,那兒時的曾經過往的點點滴滴就在頭腦的深處,從黑夜到黎明一點點地被挖掘翻新出來,且樂趣無窮,於是在那樣無聊的時光裡,在那樣愚昧無知又封閉的環境裡,兩個人竟都覺得即使他們不見面不說話,對方的音容笑貌,一頻一笑就在眼前神交似的,並且那模樣兒,那話語兒一點都錯不了。

因此,在畢業之後閒置在家中的那一段時間裡,彼此還是很幸福很快樂的,因為雖然他們不能夠再像從前那般青梅竹馬,朝夕相處,但畢竟還能偶爾聚到一起、碰到一塊兒,然後那份小甜蜜小快樂便會漫延很多很多天……他們也從未去認真也不想去分辯那到底是友情還是愛情,反正就是一種說不出的小甜蜜、小幸福,誰也不想去提及,分辯或去證明什麼,就那麼盲目去享受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小秘密。

直到有一天振華驗上兵要走了,這似乎是成了他們之間的一道分水嶺。兩人在興奮之餘似乎也都意識到了什麼,因為那種靈犀是一直流通到兩個人心靈深處的。月蘭首先想到的是做一個絲線繡球送給振華吧,後來又想想這有點像古代那種大小姐的定情之物,有點太女兒氣,小家子氣而作罷;後來又想到買一個小筆記本,她在上面寫了滿滿的、密密麻麻的寄語,然而寫完了,寫滿了又覺得太多了,那上面一頁頁的祝福和希望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普通朋友的侷限;於是那個小筆記本又擱淺了,後來月蘭又抽出她的最長最長的幾根髮絲配合五彩絲線編織了一個手鍊。然而編好了以後還是有點信心不足而作罷。

這樣等到兩人見面的時候,那份為即將到來的離別而產生的別離之情一時竟使兩人激動地有點語無倫次了,月蘭說:“你要走了,我想送你點什麼東西留作紀念吧,也沒有什麼好送的!”振華說:“是的,我也想送你點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送什麼好,這樣我到部隊給你來信吧!我把在部隊裡的生活都給你講一遍!”“好啊!……”月蘭聽了激動地叫了起來:“那我也把家中發生的事情都給你講一講,只是家中每天都是這樣一成不變的平靜生活,也沒有什麼好講的!”“這樣的生活好呀!我就是希望永遠都這個樣子就好了,這個樣子我們就永遠不會有什麼變化了!”“想的美!……”月蘭聽了一撇嘴微笑著說道:“人哪能永遠不變呢!過了這個年咱們就十九歲了,明年就二十,後年就二十一……”。

振華聽了這話臉色立刻就凝結了一下,是的,劉月蘭的話是對的,人哪能永遠都那麼大呢?儘管歲月的變化離我們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但是我們還不得不相信它依然存在這個事實。想到這裡,他還是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道:“但我還是希望你永遠不要變,永遠都像小時候的那個劉月蘭,扎著一個馬尾辮子的黃毛丫頭……”說到這裡他似乎很動情的用手撫了一下月蘭的頭髮,他的這一動作使月蘭也不由地心裡動了一下,但是下意識裡她還是一扭頭,一把將他的手開啟了:“別碰我!”振華笑笑,深情地望了一眼她柔順的長髮,遂將手放下了。這樣,突然他就望見了月蘭手腕上戴著的那個色彩鮮豔的五彩手鍊來:“呀!這是什麼?給我看看!”說罷了就去抓她的手臂,月蘭見狀就驚恐起來,一下將手臂舉得高高的:“我不叫你看,我不叫你看!……”無奈振華已死氣白賴抓住了它:“哇!真好看,什麼時候編的?送給我了!——怎麼上面還有幾根頭髮?”月蘭聽了立刻神氣地一仰面說道:“這是我在我頭髮裡挑的最長的、最好的幾根,配合絲線一起編的,有意思吧!”“有意思、有意思!送給我了!——還說沒什麼東西送給我,鬼著呢!”月蘭聽了不服氣地說道:“誰說送給你了?我自己編著戴著玩的!”“不行不行,我就要!——”振華趁機就抓著她的手腕死死不放,欲強解下來。“好了好了,我給你解,你把我的手腕都抓疼了!”“不行你要不解開我就不鬆手!”“好好,我給你解,我給你解!”月蘭本來就是費盡心思打算送給他的,一見他如此喜歡,正中她心意,忙欣悅地解了下來。只是振華依舊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月蘭幾乎就貼近了他的胸膛,似乎能聽到了他呼吸的聲音,這一下使得兩人的臉色都緋紅了起來。解下了手鍊兩人似乎都欣喜地要蹦起來,“給你了!”月蘭羞澀地說道。振華聽了就心裡溢得滿滿地,眼睛都眯瞪成了一條縫,他拿著手鍊就往自己手上戴,月蘭見他不會打結就又幫他繫上了。那一刻,兩人就有一種眩暈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使得兩人的心靈緊緊地纏繞,牢牢地拴在一起了,不需要什麼海誓山盟,不需要什麼媒妁之約。到這裡振華又問了一句:“月蘭,你真的能不變嗎?”“什麼意思?”月蘭抬起頭望著他,振華望著她就有一種醉眼朦朧的感覺,他頓了頓說道:“我怕你有一天變老嘍!……”“去!……”月蘭噓了他一聲。“我開玩笑的,我是希望你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永遠都不變就好了!”“那是當然!”月蘭一甩辮子說道,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一直老是說怕她變了變了的,不就是怕她在家找婆家嗎?她當然不會了。

振華走的那天,他看見月蘭站在送行的人群裡喜不自勝地左右環顧,他的心不由樂得猶在指尖舞蹈一般,雖然他們之間沒有明確地表白,也沒有期許什麼,但那種心靈的感應和相通已經使得那一切變得多餘而冗繁了,月蘭看著振華向著她這兒來回擺了擺手才坐上了吉普車揚長而去,帶去了她滿心的歡喜和期盼。

振華當兵走後,月蘭每天就在百無聊賴中打發著那無聊而空洞的光陰,終於有一天她盼來了振華熱情洋溢的來信。接著不久後又盼來了第二封、第三封……月蘭當然也都一一回了,振華甚至把在部隊裡每一天訓練日程都跟月蘭講了,月蘭就把在家中雞鳴犬吠之事都跟振華講了,這些在別人看來單調又無聊的話題被他們極其生動地敘述起來,在雙方看來只是別有一番情趣,當真是樂趣無窮。這樣當有一天有人見月蘭大了,出落得楚楚動人的時候,就上門來跟她提媒了,月蘭見了就把那齊順順的馬尾辮子一扭,高傲地說道:“我才不說媒呢!——”然後就跑到安靜的田間地頭望著那長天出神:“振華,不管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一定等到你回來!”

沒想到世事蹉跎,白雲蒼狗。他們還沒有等到憧憬的那一天的到來,這個世界已經在悄然置換了日月。雖然他們心心相印,雖然他們誰也沒有想要違背當初的諾言,但是世事卻在不以他們意志為支配的情況下發生了轉變。孟振華已經訂下了親事。

月蘭每天到西北大河裡的窯廠幹最苦最累的碼磚坯子的活兒,有年齡大點的嬸子大娘見她模樣嬌俏,年紀輕輕,就勸她:“月蘭,小閨女家別幹這活兒,將來過兩年找老婆家都不好找,這兒的大老爺們搗蛋的狠!……”月蘭聽了不屑地說道:“那怕什麼!我憑幹活拿錢,管他們幹什麼!”

這樣當振華從部隊裡再次來信的時候,月蘭連拆都不拆開看一眼就投進了那個老鐵皮盒子裡了。那個鐵皮盒子是家中多年前就儲存下來的,猶如古董一般,如今歸她個人所有。裡面滿滿當當地塞滿了她的個人物品,當然最主要的東西就是振華的來信。曾經的甜蜜回憶,美好憧憬如今只是一個幻影而己,幻影破滅原來不過就是一個鐵皮盒子而己,冰冷而堅硬。接著振華又來了第二封信,又來了第三封信。月蘭終於忍不住拆開了信,剛一鋪開信紙,開頭熟悉的兩個字型“月蘭!”一躍入眼簾她的眼淚就止不住成串滾落了下來,當她在淚雨滂沱中看完了信的時候,就已經原諒了振華,是的,振華訂下這門親事也並不是他所願意的,在信中他看到振華見她心灰意冷,使他一封封信石沉大海,他所受的痛苦煎熬並不比她少,並且他在信中已經明確地向她表達了愛意,並說這是他從很小時候就有的願望,只是到大了,玩得熟悉了,反而弄不清那是一份友情還是愛情了,直到這一次訂親才使他幡然醒悟他這一輩子是非她劉月蘭不娶的。當劉月蘭在淚雨滂沱中讀完了信,她終於在淚痕斑斑中盡展顏了。於是她趕緊給振華回了信,並勸他不必太記掛她,她會在家裡好好的等著他復員回來的,並且她還叮囑他關於菊香的事要妥善處理,不要太傷了人家的心,她會在家裡好好等待他的歸來。

當月蘭能夠在窯廠哼上一兩句小曲,並且樂意同身旁的人說上一兩句話的時候,幾乎整個窯廠一下子都春光明媚了。於是每個人都想方設法於有意無意間能夠跟她搭上一兩句話,凡是她身邊的活兒還沒等她察覺到就已經有人搶先幫她幹好了。其中有兩個叫社會和四輩的,對她尤其地阿諛奉承,只要一到空隙的時間,他們就嘻皮笑臉的趴在她的面前,月蘭因為早心有所屬,對他們也並不以為意,只待理不理地一笑置之。後來慢慢地時間久了,熟識了,雖知道他們都沒成家,也就只把他們當作朋友處了,雖察覺到他們身上有不少惡習也就並不以為意了。一天社會對月蘭說:“小蘭,我給你介紹個物件咋樣?”月蘭說:“我現在不找物件!”“不是!……是那個四輩看上你了!”月蘭聽了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你胡扯吧?!——”“真的!真的是他看上你了,他讓我替他說說……?”社會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月蘭,態度認真的說道。月蘭望著他極其認真的態度,就相信了他的話,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那你跟他說罷!我現在真不想找,我是把你們都當作朋友處的,我真沒有那個意思……”“真的?好嘞——!那我跟他說去,讓他別意想天開了!”社會一驚一詫,異常興奮的神態一下子弄使月蘭很有些莫名其妙。

社會回頭就跟四輩講了:“看吧!人家沒看上你!好了,下次該我上場了!——噯!咱可說好了,要是我追到手嘍你可不許眼紅起熱的!”“唏!——就你那個熊樣的人家能看上你?別腥人了!”“噯!這個你別問了,等著瞧好吧!”社會歪著頭斜著眼一身的邋遢相,朝四輩詭異地擠了一下眼皮就拖拉著雙破布鞋走了。“咱可別使那種下三流的手段呵!——”四輩望著他吊兒郎當走過去的背影笑笑地說道,社會聽了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然後伸出一面手掌朝著空中擺舞了一下,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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