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周頊抬起頭,不敢置通道:“沂城從不產糧藏糧,豈會鼠患猖獗?”
女子冷笑道:“不愧是先帝評價的榆木腦袋。”
周頊被這麼冷嘲一頓才明白,原來她口中的鼠患不是真正的鼠患,而是那些不安分的過街老鼠。
皇帝沉聲道:“情況緊急?”
“有一點。”女子又下意識摩挲劍柄,“有人往城外水渠投毒,投毒的人被我殺了,水渠也被我斬斷。雖然城內的水井未被汙染,卻已經乾涸見底,兩天之內,若是找不到新的水源且建好溝渠,這座沂城可能就要亂了。”
“能否請帝師再找一處乾淨水源?”皇帝臉色陰沉。
“我不行,沒有那份感知。那位大道親水的太子倒是可以。而且他既為春官,從某種程度講就是口含天憲的聖人,故而尋水運一事,對他來說極其簡單。”
皇帝冷聲道:“下次麻煩帝師只回答我‘能’還是‘不能’,無需這麼多廢話。如果不能,我立刻派人找水便是。”
女子微微挑眉,“你爹都不敢用這種語氣說話,你膽子挺大啊。”
皇帝直視她的眼睛,說道:“帝師如果不曾閉關三十年,大奉又何以落到今天的地步?”
這一次,少女都微微瞪大眼眸。
有些事,決不能忘,但也絕對不能拿到檯面上說,只適合藏在心底。你知我知,偏偏不說,或許還有斡旋互利的餘地,可若是徹底撕破臉皮,那以後就只能各走各的,說不定路上不小心碰上了還會說上一句“冤家路窄”。
本以為這位帝師會與滿腔火氣的皇帝撕破臉,但萬萬想不到,她只是點點頭,算是落落大方的承認了。
“的確,正是因為我心中有愧,我才會來到這裡,否則打來打去,生生死死,和我一個仙家修士有什麼關係?”
“況且,我剛才說的,並非廢話。”
話語落下,一襲白衣的男人毫無徵兆踩在了門檻上,沒有佩戴春官玉牌,卻給人一種道氣肅靜的感覺。
奉赦成為春官的他,似乎真的變成了謫仙人。
屋外的他,一聲輕笑:“哎呦,這不是鏢師老大嗎?怎麼這一身金晃晃的行頭?你的大刀去哪了?”
屋裡的他,自從當上皇帝以來,時刻注意言行舉止,溫文爾雅,此刻竟像個粗鄙武人放聲大笑,“小雛雞,你的白毛去哪了?”
隨後,他又做了個舉杯的姿勢。
在場別人不懂,但是瑰流心領神會。
曾經綠帶城分別的時候,一個大髯刀客,面對一個白髮男人的背影,說過:“我敬你酒,如果你能活著回來的話。”
那時,一個離家出走,一個顛沛流離,日子都很悽苦。
而現在,一個已經成為道家的春官,一個已經成為大奉正統的皇帝,
雖然...一個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一個失去了大半的江山,日子仍然不算好。
但是,能夠相逢,已經很好。還能像眼下這般重逢,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