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流臉色陰沉,估計再有不合就要動手了。
“和我年輕時候一樣,是個臭脾氣。”大隋皇帝一笑置之,自言自語道:“我非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這是個什麼說法?”
“好吧,你是你,我是我,大隋皇后是大隋皇后,王姒之是王姒之。那想不想聽我講個故事?”
瑰流沉聲道:“說。”
大隋皇帝席地而坐,笑道:“故事有點長,我坐著講,你最好也坐著聽。”
瑰流大致已經猜出他要講什麼,於是跟著坐下。
大隋皇帝醞釀片刻,輕聲道:“不知道你的那個她,有沒有和你講過五百年前的事。”
“經常提,但是顯然她對你是厭惡的,反而更愛我。”
“這樣嗎?”大隋皇帝自言自語道,眼神充滿清澈的傷心,簡直和瑰流傷心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爹是個守成之主,酒色侵骨,暴斃而崩,從他手上接過江山,那年我才二十三歲。也就是那年歲末寒冬一次白龍魚服出訪,監國大臣高歡篡權奪政,聯合朝廷上一些位高權重的謀逆份子,偽造我被毒害的假象,,並且昭告天下。要求大隋王朝的所有百姓不得出屋出院,在家身披縞素月餘。我呢,既沒有個去處,高歡又派人到處追殺我,一個新登基的皇帝,龍椅還沒捂熱乎,就落得個無家可歸,比乞丐還乞丐的下場。我北上繞過一座又一座城池,三年時間,走了至少幾千里路,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依託,直到那年秋天,我在鄉野裡遇見了她。”
瑰流的心隱約刺痛,因為她曾經說過一句話:“不如五百年前那場山野初見。”
“她一個人住著個小茅房,沒有父母,沒有田地,每天做的事情只是在鄉野漫步。她收留了我,我以為我終於能夠混上口吃的,結果我很快就發現,她根本就不吃飯,也不喝水,而且那雙滲人的鮮紅眼眸,我就開始思考她到底是不是人。”
瑰流震驚道:“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是......”
“神道共主轉世,生而自知,故而她既不具備純粹的神性或是純粹的人性,這和你的王姒之有很大差別,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既悲憫一切又漠視一切,最後成為了史書上所撰述的,冷豔如毒的大隋皇后。”
“在你和她那場鄉野初見之後呢,你一兵一卒都都沒有,如何重新執掌天下?”
“靠她啊。別忘了,她可是神,萬年前的共主。”
大隋皇帝笑道:“和她在那個小茅屋廝守了三年,她既有人性的部分,就必定會有情愛之慾,點滴相處中她漸生情愫,待時機成熟,我坦白身份,許諾她如果能幫我奪回這天下,我就封她為大隋皇后,我與她結為夫妻,生生世世永遠不離。”
瑰流死死盯住她,“所以你根本不愛她。對不對?”
大隋皇帝笑容恬淡,“對。”
瑰流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下心中怒火,冷笑道:“虧她還對五百年前的你念念不忘,你就這麼忍心對一個痴情女子忘恩負義?”
“忘的什麼恩,負的什麼義?她幫我奪回天下,我封她母儀天下。至於她痴情,難道天下就只許她一人痴情,容不得別人比她更痴情?她愛我,我不愛她,我愛別人,全天下像我這樣的人不比比皆是?”
大隋皇帝眼神平靜,“她殺了我最愛的女人,屠了整個後宮妃嬪,甚至連婢女都沒放過。她把所有頭顱串起來給我看,給朝廷上的文武百官看,她以為這樣她就能坐穩皇后,以為就能徹底得到我,如此荒誕行徑,天下人自然把她視為災禍,周邊王朝也很快知曉了此事,我想殺了她,但是殺不了,我只能假借保護她的名義把她軟禁深宮三十年。三十年,在那之後每個夜裡我都寫信讓人給她寄去,相思之情言無不盡,但我就是不去見她,整整三十年,直到大隋覆滅。相思之苦,最煎人壽,這是我對她最大的折磨。”
“屠殺後宮一事,官史可改,野史難防。於是我大肆殺人,朝野皆殺,殺到朝廷百官不敢洩語,鄉野百姓不敢撰史,否則後世史書怎能可能只給一個冷豔如毒的評價?”
“所以明白了嗎,為什麼一開始我要問你那個問題。因為你身邊的那位,純粹人性的王姒之,和真正的人一般無二。但是我的皇后,她人性殘缺,故而就像是瘋子,能夠作出很多可怕的舉動。”
大隋皇帝講到這裡,原本雲遮霧繞的大隋覆滅史已經明晰一大半。瑰流最不想接受的兩個事實,一是眼前這個大隋皇帝根本就沒有愛過她的皇后,二是那位大隋皇后的可怕行徑已經不能用冷豔如毒來形容,任誰聽了都會感到後背發涼,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