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方卿語又沉默了,許久,她才重又開口道:“小夏,你說,為何世俗總有各種各樣的偏見呢?”
“學姐說的是哪種?”夏烏合拉過一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好多好多。”方卿語的目光看著窗外,思緒卻不知在哪兒飄著,“比如……對抑鬱症的看法。”
夏烏合抬眼看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精神病院換個名字,那麼我們這些從這裡走出去的人,會不會受到不一樣的對待。”方卿語喃喃道,垂下眸輕嘲一聲,“我是不是很天真啊?”
“……沒有。”夏烏合微皺著眉頭,心裡一陣絞痛。
“白芷是個好姑娘。有時候我看她,就好像看自己一樣。”方卿語看著掌心的紋路,輕聲道,“為世俗所困,被情義所縛。本是鯤鵬相,卻被生生絞去了羽翼。”
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她們卻好像被迫放棄了這片天地。
方卿語無疑是不幸中的幸運,有人肯試著走近她、傾聽她、理解她,但白芷就不同了。
被強行送到這個地方,每當被人提起,別人會怎麼看白芷呢?
看啊,那是個精神病,那是個瘋子。
被送到醫院,會有人對之報以同情,可被送到精神病院,還會如此嗎?
白芷她要如何反抗?
包袱、累贅、避之不及的過街老鼠,面對這些言論這些態度,當反抗漸漸轉化成無力,白芷她真的還有勇氣走出去嗎?
“我想幫她,可我連自己都幫不了,我怎麼幫她……”方卿語將雙手緊緊交握,渾身顫抖著,有淚從她的臉頰滑落,滴在指尖,“我幫不了她,我幫不了……”
她是個心理諮詢師,可這是過去式的了。她是個病人,這才是現在式。
“學姐,這不是你的責任。”夏烏合將她抱住,深皺的眉頭中滿滿的心疼,“這世上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醫生,相信我,白芷會在新的環境過得好好的,好嗎?”
方卿語將半張臉埋在夏烏合肩頭,悶悶地“嗯”了一聲:“我能出去走走嗎?”
這個要求有點超出規定了,但夏烏合卻不忍心拒絕:“可以。”
被拘禁在一方空間,不得自由的方卿語,實在不是夏烏合心目中最初那個純潔而神采奕奕的學姐。
醫院內來往的人不多,兩人繞著道路側沿,很快轉到了醫院的小花壇。
醫院長期有僱人打掃各處衛生,因而這方不大的空間雖然偏僻,卻也乾乾淨淨。
“小夏,帶著手機嗎?”走在前方的方卿語在花壇邊停下,回頭看向後面的夏烏合。
“帶著,學姐。”夏烏合從口袋取出手機,遞給她。
但方卿語只是伸出一隻手按住手機前沿,止住了夏烏合遞過來的動作,她搖了搖頭,開口道:“你來,幫我找一首鋼琴曲。”
鋼琴曲?夏烏合不明就裡,但還是依她所言從曲庫隨機選了一首。
悠揚的音樂在空間裡響起,方卿語神色緩和了一些,輕輕道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