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話間,小船已盪漾在十里秦淮上。兩岸楊柳依依鶯聲燕語,遊人熙熙攘攘,其間還有不少青樓女子依靠欄杆邊爭相鬥豔。
“淚竹,哪裡有桃花呢?”謝予卿見兩岸鮮有桃花,不禁問道。
“還沒到呢!船家,繼續往前劃。”淚竹對老者道。
大約半個時辰,到了一處石頭堆砌破敗城牆。牆壁零星長著雜草,城牆上滿是才冒出新芽樹木,遠遠看去彷彿一座小山丘。城牆下空地一片粉紅花海里人影幢幢,想必也是來賞桃花之人。
吩咐了船伕靠岸等候,二人攜手步入花海中。
“這裡便是石頭城。荒廢多年,長滿了草木,是踏青好去處!”
謝予卿點點頭,靜靜地陪著淚竹四處賞花。逛了許久,有些膩了,二人在桃樹下依偎坐下。柔和的春風拂在臉上,人彷彿醉了。
“淚竹,你可知慕姐姐去往何處?”謝予卿忽然憶起幾日不見慕姐姐。
“這麼一說,我也有三日未見到慕姐姐。近來慕姐姐很少露面,怪想念她呢,你也想她?”淚竹白了謝予卿一眼。
“想……不,不想。要想也是想淚竹!”
“算你識相!”淚竹脈脈凝視著謝予卿,“書生,你以後就留在千凰樓,一直陪著我好麼?”
想到金人亦有可能南來,近日已有少許流民入城,謝予卿沉思片刻,道:“淚竹,倘若我要離開金陵,你是否願意跟我一起走。”
“哼,原來你一直想著走!千凰樓哪裡不好了?”淚竹皺眉道。
“千凰樓待我不薄,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男兒志在四方,志在保家衛國。”
“你家在哪,國又在哪?我聽說京城淪陷了。”淚竹質問道。
謝予卿不禁語噎。同樣話語,白袍老人也曾說過。
那日,白袍老人將自己救起,一言不發,只是將雙手按在謝予卿胸口,一股暖流湧進體內。一盞茶時間,謝予卿衣裳竟然乾透,感覺不到一絲冰冷。“為何救我?讓我去死!”謝予卿忍不住問道。“看你順眼。”白袍老人淡淡道。“我只是一個無用之人,何不去救城中那些人?”“救不了。”“為什麼?”“時也,命也。”“大宋興亡,匹夫有責,與命何干?”“那大宋人丁興旺,國家富足,為何敵不過遼、西夏、金?”“這……這是趙官家昏庸無能。”“恐怕更多是大宋國策與運勢出了問題罷!”“你滿口貶低大宋,你不是宋人?”“老夫原本是鮮卑族人,如今是漢人。”“哼,非我族類,怪不得如此!”“哦?同族異族有區別麼?”“自然有區別,異族常常侵犯我大宋。”“同族便不會侵犯?漢人還有句話叫作同室操戈。”“那是漢人自己家事。”“眼光何必侷限於大宋,放眼華夏,同族異族皆存於這片土地,本就是一家。”“胡說,大宋是大宋,異族仍是異族。”“漢人,異族,同樣為人,並無不同。只要天下平定,百姓安居樂業,誰做官家有何區別?”“巧舌如簧!我乃大宋之人,家亦在大宋。”“如今你國在何處、家在何處?是否我鮮卑族亦要執著於此,與他族涇渭分明呢?”“鮮卑是鮮卑,與漢人不可同論。”“以後你便會明白。當今天下大勢,便是民族相融。所爭不過是誰掌天下,一家之私而已。”
“好啦!我不迫你了。你想走便走,我得留在金陵等候家人。可你不許忘記我,功成名就須回來找我。”見謝予卿陷入沉思,淚竹眼角含著淚花撲入謝予卿懷中。
謝予卿默默撫摸淚竹秀髮,沉醉在淚竹話語中。天空不知何時飄落細雨,桃花彷彿粘了淚珠,河面也霧濛濛,周遭人影已不見。
“淚竹,我們回去罷。”謝予卿暗自決定,無論如何不能丟下淚竹不管,一定要帶她走。
回到千凰樓,謝予卿頗有些心神不寧。既是心存牽掛,又擔心金人南來。平靜日子過久了,反倒覺得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