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和李虹在一家制衣廠工作,老闆看重江小川有文化,又有審美格調,便調江小川到樣版房當師傅,後來又調江小川到裁床,專門負責裁剪工作。工作定時,工資定額,工作量小。李虹在車位上工作,手腳麻利,遇工廠貨源充足時,一月下來,至少六七千,趕貨加班加點的話,有時還會突破萬元大關。
兩口子掙了兩年,除去一應開支,手頭已有盈餘。李虹想,再這樣拼命掙幾年,便可到縣城買套房,到時再想辦法將亮亮弄到城裡重點中學讀書,不是什麼都有了嗎?
關鍵時刻,江小川以及江小川的媽媽怎麼就掉鏈子呢?
“知識不重要,你幹嘛想著掙錢到城裡買房,將亮亮弄到城裡上學?你還不如現在就叫亮亮去掙錢,免得讀書花錢、吃飯穿衣花錢。”江小川面對李虹的淺薄,禁不住刻薄地數落她。
“大家都圍著亮亮轉,喝西北風啊?你們看看江家壪這個窮山溝,除了窮山惡水,還有什麼?”
“嫌棄了,是吧?滾啊。”江小川氣極,飛起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桌椅。
江心月聽到這裡,默默地掛了電話。她的心揪著般痛,她想像不出亮亮在看到一家人吵吵鬧鬧時會產生什麼想法,會露出什麼表情?孩子是無辜的,孩子有權利享受更優質的教育。
江心月心裡清楚,在中國廣大農村,江亮亮絕不是個案,在其它地方一定還有李亮亮、張亮亮、王亮亮,像李虹一樣的農村婦女肯定也不少,他們更看重短平快、效益好的掙錢方式,如久久為功的教育,他們缺乏耐心。
江心月掛了電話,看著拆下來的窗簾,她把它扔在洗衣臺上,也不想動手洗了。宸楷和小峰也許是對的,振興鄉村,不僅僅是讓他們吃飽飯、穿暖衣、變亮變好生活環境,更重要的是扭轉他們陳舊的思維觀念,讓他們緊跟時代步伐,達到與社會同步、與時代接軌。
然而,人世間最難改變的就是思維和觀念。民間崇拜鬼神自古以來有之,宣傳教育了這麼多年,如今農村依然有生病不去看醫生而請端公仙娘跳大神的。
錢宸楷和錢小峰下班回來,看到收拾了一半的屋子和頹然坐在沙發上的江心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媽,你怎麼了?”錢小峰像貼心小棉襖一般坐到江心月身旁,治癒似地問道。
錢宸楷也默默地挨著江心月坐下。
“李虹怎麼能那麼說呢?她說知識能當飯吃嗎?江小川比她有文化,但沒她掙錢多,所以她說知識不能當飯吃。即便知識不能當飯吃,難道讓亮亮混完9年義務教育,又重複他們的打工生活嗎?”
李虹像對丈夫和兒子說,又彷彿在自言自語。
錢宸楷一聽江心月的話,氣不打一處來。他覺得如江心月一般在體制內的人養尊處優慣了,思想已經被鐵飯碗腐蝕得不見原形,遂氣憤地鳴不平:“現在內地人還是瞧不起打工的,特別是那些有工作單位的,以為有個穩定工作,就半死不活苟且偷生地過日子,還覺得體面覺得安逸。打工怎麼了?公平競爭,多勞多得。盡其所能發揮博學才智,為社會創造財富,有什麼不好?”
現實是,內地的人如果說在某某地方工作,覺得那是一種體面和驕傲,如果說在某某地方打工,一下子就矮了三分。這也是冷貴香堅持要江心月回去考公務員而不讓她在外面打工的原因。
“沒有說打工不好。只是現在農村很多孩子,在打工父母影響下,讀完初中就匆匆進入社會,要知識沒知識,要文化沒文化,技術含量高的幹不了,苦活重活又不願幹,形成一個迴圈似的。
打工掙錢的確來得快,也能改變現實生活,但背井離鄉的苦楚、親情間的遠距離阻隔,難道不是打工的負面影響?如果重視他們的教育,改善他們的思維定勢,他們也會有很好的發展。”
江心月說完,心事重重地站起來,走向廚房為父子倆做晚飯。
錢宸楷看著被江心月收拾過的整潔的客廳、臥室,瞧著江心月繫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他覺得這才是一個創業男人應該有的生活。無論多成功的男人,家永遠是他們累了困了休息的港灣。
錢小峰幫著母親打下手,不一會兒,三菜一湯端上餐桌。
錢小峰看著若有所思的母親,直言相勸:“媽媽,別想太多。農村太廣大,有些思想已根深蒂固,非人力一時半會能夠改變的。你安心地待在深圳,不去工作也行,做個全職太太,空了就去逛逛街美美容啥的,你家錢總養得起你。”
“小峰,人家志不在此啊。白天白說,黑天黑說。”錢宸楷椰諭道。
江心月看了看父子倆,彷彿沒經過大腦似的脫口而出:“行,我就留下來被錢總包養。”
父子倆對望一眼,說什麼也不相信這話是江心月說出來的。剛才還在為農村孩子憂心勞神,一轉頭就答應留在深圳,這轉變也太快了吧?
錢小峰立即給爸爸媽媽各舀了一碗湯,然後端起自己湯碗,以湯代酒:“熱烈慶祝偉大的媽媽發生偉大的思想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