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雲臺將，太宗凌煙閣。
便是男兒得志秋。
休，幾人能到頭。
杯中酒，勝如關內侯。
——金字經
辰時及半，朝陽高懸東天，皓空一洗澄澈無比，只餘些許流雲疏懶的賴在天幕上不走。暖洋洋的光灑落在翠綠的枝條間，肆意的裁剪著地面上婆娑的影子，忽然一陣風路過又亂了摺痕。
大夏門披著日光盡顯巍峨雄壯，宣武場一隊隊著甲的宿衛軍士侍列在場，粼粼波光便在一片片甲葉上流動，時不時晃出一道道明暗起伏的波紋。
大夏門上臨時搭建了半人高的觀戰臺，觀戰臺寬二十步，相國司馬倫便在一眾大晉官員的簇擁下坐在臺上。侍候在側的太監譚立洪得了司馬倫幾句吩咐立刻一路小跑下了城樓。
候在城下的杜伊看到高公公下了城樓忙迎上去說：“公公，第一場是步射比試，由雲中人劉曜對陣平州慕容翰，下官這就去稟告王爺？”
稟告王爺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你！譚立洪橫了他一眼說：“你在這候著就是。”說完譚公公又一路小跑上了樓對司馬倫說：“王爺，奴才已經安排妥當，第一輪比試步射功夫，對陣的雙方是雲中人劉曜和平州人慕容翰，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王爺您的均旨了。”司馬倫於是說：“那就開始吧。”譚立洪把腰深深躬下去說“奴才領命”，讓後它踱著快步到城垛前高聲向城下喊：“王爺有令，比武選士，開始！”
慕容翰提了弓在場中站定，稍一試弦，弓有二石，靶在百步外，他掃了一眼他的對手。劉曜沒有看慕容翰，他看著遠處的靶子說：“想不到又是你，我就領教一下慕容鮮卑的箭法如何。”慕容翰一聲冷笑：“不叫你失望就是。”
弓大張，箭滿弦，精緻的鐵桿狼牙三菱箭鋒在日光下閃爍不止，慕容翰和劉曜兩人皆彎弓瞄準了百步外，只聽得兩聲箭鳴便見兩道寒光飛射，全中！
兩人換箭再射，又中，兩人換箭再射，復中。劉曜笑了笑說：“看來想贏你也不容易。”說完又是一箭射出中正靶心。慕容翰從容回應說：“閣下未免太過自信。”說完不去管劉曜也是一箭射出中正靶心。
兩人連射連中，再射再中，反覆三十餘輪尚未分出勝負。大夏門上已經議論紛紛，衛將軍張林問：“這是多少輪了？” 荀崧答道：“似乎有三十輪了？”陸機則說：“已經比過了三十二輪，這一輪是三十三輪了。”孫秀於是向司馬倫說：“人言百發百中，再有七十輪就夠了。”司馬倫笑道：“不錯，俊忠說的好，就看這兩人能不能百發百中。”
劉曜挽弓，心中默算著大概已經七十輪上，又默唸道：不信你能百發百中！身旁一聲箭響，慕容翰又中。劉曜摒除雜念一箭射去再次命中靶心，箭矢沒入木樁只留尾羽微微顫動。
大夏樓上人人矚目下方的比試，張林說道：“恭喜王爺，這兩人看來都是真正的擅射之才”孫秀於是說：“可以授個營都尉給這二人，讓人們知道王爺唯才是舉。”滿奮忙附和說“正是正是，孫中書高見，臣下也覺得如此安排最能彰顯王爺您的英明。”司馬倫面帶微笑說：“諸位卿家莫急，還等二人比試完再說不遲。”
高臺上眾人繼續觀戰，慕容翰和劉曜兩人你追我趕，一箭又是一箭不斷命中，只不過每一次慕容翰都是彎弓即射，而劉曜則漸漸慢了下來，每次都需要多張弓片刻才把箭射出去。
第九十七輪上，慕容翰彎弓、搭箭、射箭一氣呵成，羽箭第九十七次命中靶心。有慕容翰珠玉在前，劉永明自然倍感焦灼，他彎弓瞄準百步外的靶子深吸了一口氣，扣弦的手似要放箭卻又未放，又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才射出了箭，所幸這一箭中了。
第九十八輪上，慕容翰彎弓、搭箭、射箭一氣呵成，箭矢不偏不倚再次插在靶心。如此一來劉永明自然再次焦灼不已，他幾度意圖放箭又幾度放棄，前後幾個呼吸才鬆開弓弦，箭離弦而去，總算是射中了靶子。
第九十九輪上，慕容翰彎弓、搭箭、射箭一氣呵成，飛箭疾馳百步正中木靶。慕容翰笑了笑，微微側頭對劉曜說：“該你了。”
劉永明手扣著弓弦，心中怒罵“竟是如此勁敵！”他扣弦許久以至於中途鬆了弦再重新把弦拉滿。樓上觀看的顧榮低笑：“看來這位來自幷州的射士有些緊張。”陸機點頭說：“御前比試，情理之中。”說話間劉曜手中的箭離弦而去又一次中靶，劉曜再一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第一百輪上，慕容翰臉色如常，他從容彎弓、搭箭、射箭沒有絲毫遲疑猶豫，箭矢再一次中靶——百發百中！慕容翰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劉永明的頭上已經可以看到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他一手挽弓一手扣弦，心中低吼“我堂堂屠各貴胄怎麼會輸？” 他深深呼吸，然後是又一次深深的呼吸，弓弦滿了又松，鬆了又滿，全場鴉雀無聲，都在等著劉曜這一箭。
陸機對顧榮說：“彥先你看那白眉毛的年輕人，遇事沉不住氣尚需歷練。”顧榮則說：“怎麼看那叫做慕容翰的似乎還要比他小上一些？”陸機於是也笑了：“所以說有志不在年糕，年糕還是我們家鄉江南的好呀。”
兩人說話間，劉永明終於射出了箭，這一箭還是中了。看到遠處自己的箭中靶，劉曜長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頭上微微一涼，竟是有幾分流冷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