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地,遊為對一個人的情緒變化感到棘手,手足無措地張了半天嘴,才幹澀開口:“不會塌的,計算過的——”
可總會有意外,正因擔心葉衿在場時會出事,他才讓人放棄了計劃。遊為嚥下未盡之語,立刻決定轉移話題:“羅蘭島不在頌江灣地下,你找錯了。”
他突然提到“羅蘭島”,彷彿對此並不陌生,也預設葉衿全然知曉,可就在一個月前,遊為似乎還被所有人蒙在鼓裡,現在他就比大家知道的都更要多了?
他有病,我也有病,憑什麼我要一直讓著他?
葉衿猛然起身,將遊為推倒在地,跨坐上去,陰沉地五指收攏扣住對方咽喉:“頌江灣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葉衿喜歡在那種時刻讓遊為從身後掐上他的脖子,這回換成他面對面地掐上游為,上下位顛倒,被壓制者卻反常地順從,甚至有餘裕抬手幫暴怒者整理淩亂發絲,只是眼尾泛起的厭倦潮紅洩露了真實心緒,遊為的眼皮神經質地跳動了一下:“……‘羅蘭’們最後的中轉處?”
葉衿的顫抖順著相貼的肌膚傳來:“有很多……‘羅蘭’嗎?”
遊為用氣音安慰他:“這樣的拍賣會,全年也未必能湊成一次。”
他頓了頓,還是決定說出真相:“但從你媽媽知道,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對嗎?”
提及沈青青,葉衿的眼神忍不住恍惚了一瞬,方才幽幽開口:“她只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
成績優異,前途無量,憑什麼,要帶著未褪的學生氣被葉即明拉進深潭,親眼目睹那殘忍的畫面,終日被愧疚折磨,最後被名為“正義”的祭壇灼成飛灰,被真正意義上剝削得體無完膚!
“你也還沒畢業。”遊為突兀的提醒裹著某種焦灼。
葉衿眼底碎冰浮動:”原來你還記得啊,助教。”
遊為霎時噤聲,沉默著承接了這記回馬槍。
在與遊為重逢之前,葉衿的生活雖不算一帆風順,但除了母親離世留下的裂痕,他所遭遇的坎坷至多不過來自葉宋兩家之間的紛爭。可這幾個月來,車禍、槍聲與爆炸紛紛撞進他的日常,這些常人一生中都難得一遇的驚險場景,如同連續劇般在葉衿眼前輪番上演。
“你可以繼續這樣。”遊為輕撥出一口氣,忽然弓身貼近,額發掃過葉衿顫抖的睫毛,“退到警戒線外,按時畢業,像這座城市裡的大多數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等到這個學期結束,一切都會消失。”
“你在催眠嗎?”葉衿冷冷打斷他,咄咄逼人,“消失名單裡有你嗎?前腳要我留下後腳勸我離開,助教到底有幾個劇本?”
遊為的喉結在陰影裡滾動,最終凝固成沉默的結塊。
葉衿揪住遊為的襯衫前襟,絲質面料在掌心皺成漩渦:“你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生活嗎?”
自從遊為歸來,葉衿的生活便漸漸陷入混亂與驚恐,然而,對葉衿而言的恐怖經歷,對遊為來說,或許會是難得的寧靜時光嗎?
遊為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但他很快垂下眼瞼,語氣很不在意:“沒那麼誇張,今今,劇本寫太多了。”
葉衿再次抬起他的臉,一字一頓:“你最好和我說實話,不然我就當你是無病呻吟,現在就離開。”
遊為竟然點頭:“可以。”
葉衿幾乎要尖叫了。他松開遊為,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一腳踩上去,或者狠狠踢他兩腳,可他——葉衿立在原地,茫然地從臉上抹過一片濕潤——可他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