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衿下意識抬眼看他，未答。
同樣被稱呼一聲“哥哥”，遊為的養育思路顯然與葉臻截然不同。葉臻是柔韌堡壘，總在風暴到來前替葉衿無聲擋住鋒芒，而遊為——他偏愛將一場風暴直接推向葉衿，在他目力可及的範圍內，容許甚至鼓勵葉衿去嘗試那些明知危險的事，即使接近找死的邊緣。
像賽道上的曲面鏡，他的眼中，隱隱反射出葉衿未曾看清的自己。
蘭博基尼重新回到賽道起點停下，吐息仍帶炙熱餘韻。
兩人下車，葉衿繞著線條流暢的跑車緩緩走了一圈，修長手指滑過車身弧線，最後停在駕駛座旁，他開啟車門，坐了進去，手指輕輕搭上方向盤。
“你確定讓我開？”葉衿轉頭，向已經坐在副駕上的遊為確認：“掉到海裡怎麼辦？”
“那就去死。”遊為輕描淡寫得像在談論天氣，頓了頓，又補一句：“一起。”
太美妙了，哥哥。
葉衿咧開笑，重新將視線轉回前方，發動機再度咆哮，回蕩在空曠的賽道上。
十八歲，葉衿被成煜曉拉去考駕照。在小小眼中，葉二性格懶散，對什麼都不夠上心，本以為開車風格也是軟綿綿的，但第一次練車時，葉衿就一腳油門撞穿了練習車道的防護欄。眾人驚恐地奔向“事故現場”，葉衿卻推開車門，沒心沒肺地笑著從一片狼藉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來。
那個時候，他知曉宋一一的存在已經一年有餘，同葉臻與宋家人的關系都很僵硬。除了成煜曉，唯一向他伸出手的，竟是初見面時就險些掐死他的親生父親——葉即明。
流著怪物血脈的小孩是小怪物，這再正常不過。
他不裝純了。
葉衿坦然目視前方。
他不是職業賽車手，但反應速度出色，最重要的，他根本不怕死。腳下油門一踩到底，空氣如利刃割面，第一個彎道猝然逼近，葉衿初次嘗試漂移，方向盤迅猛一轉，車身瞬間失控，幾乎擦著彎道邊緣疾馳過彎，貼著護欄漂移而過。
成功回到賽道上的一瞬，陽光穿透擋風玻璃。
葉衿眯起眼睛，幾乎幻視自己聽到遊為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似是惋惜——在這西西裡日光最燦爛的一刻，他們竟未能一同化作灰燼，完成一次徹底的殉情。
蘭博基尼再度停了下來。
車廂內夾雜著過載的腎上腺素。
葉衿的心髒劇烈跳動著，太陽穴突突作響，像要沖破面板。他瞪大眼睛，喘息著，張開的嘴半天沒合上。耳鳴填滿意識，很久很久，他才從這種窒息的狀態裡掙紮出來，聽到遊為彷彿來自遠方的聲音：“高興嗎？”
葉衿回頭望他，神情還帶著未散盡的狼狽。與之相比，遊為的模樣幾乎可以用優雅來形容——除了稍微淩亂的發絲，他依然一派翩翩風度，連眼神裡都透著從容。
葉衿轉過頭，抿起嘴角，低低笑了一聲，又垂下腦袋，將額頭無力地靠在方向盤上，語氣含糊地低喃：“你哄我。”
遊為答他：“我只哄你。”
葉衿忍不住輕笑：“再哄一句。”
遊為很配合，望住他，聲線平緩、蠱惑：“你永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個彎道後是什麼。”
他握住葉衿的手臂，用力將他從方向盤上拉起。
“噠”一聲清脆，兩人的安全帶和某種規則被一起松綁。遊為牽起葉衿的手，令人從駕駛座越過中間障礙，被動地跟著他的力道移動，最終來到副駕的位置。
遊為仰起頭，看著足誇坐在自己身上，被置於一個幾乎無法逃脫姿態的葉衿，眼神深邃得像要將人一口一口吞是。
他貼近葉衿，嘴唇輕輕碰上男孩的索古，以某種不可言說的意味，口齒咬著續道：“但，至少得試著去掌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