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 ghost
木偶劇的謝幕掌聲還未散盡。
舞臺燈光忽暗,只剩幾盞微弱的壁燈將劇院籠罩在一片朦朧光影之中。觀眾們陸續摘下面具,依今夜的dress de,他們的衣飾上點綴著或真或假的花瓣、藤蔓與枝條,仿若舞臺上的糖果森林重生。
羅蘭、反叛者、造物主,一起消失了。
正如那些失蹤的孩子,沈青青,和江城暗處隱匿不見的“島”——在遊為碩士畢業,前往巴勒莫的那一年,剛剛升入高三的葉衿,從葉即明口中,第一次知道了有這樣一座島的存在。
他們稱它為“天堂島”。
“造物主”精心打造、操盤,源源不斷將“天使”送到島上,靜候面具後的“上帝”登島享用。沒有“天使”能夠離開,他們會化作養分,供“上帝”登頂極樂,永葆青春。
傳聞中,第一位“天使”的頭骨仍然埋在島上,與“天堂”同壽。她有名有姓,與今夜木偶劇的女主角同名,皆為“羅蘭”。
葉衿常年不休的耳鳴症狀,就從那天開始蔓延。
在得知沈青青就死於“造物主”之手後,壓迫感從每一根神經末梢傳來,痙攣的疼痛讓他胃酸翻湧到無法站立。盛夏,耳畔蟲鳴尖利如雷,此後,再無寧日。
只在想起一個人時,他能短暫因心中灼烈的愛意失聰。
靠近遊為,幾乎是葉衿最後的求生之舉。
縫制在心口的破布小花顫抖著,葉衿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莫可名狀。
他想起李銘山的最後一句提醒——二少爺,“造物主”不會因任何人而猶豫,即使是血脈至親,該處決時,也只會手起,刀落。
那些自詡“造物主”的家夥,總在陰影中張開巨網,捕獵無辜的鮮活生命。現在,那些人又要再次、再次、再次,向“反叛者”下手了嗎?
葉衿眯起失焦的雙眼,在漸弱的掌聲中尋找唯一能讓自己稍微心安的身影。
混亂的記憶在他眼前編織成篇。
二十三年前,葉家次子葉從明,三十而立,屈居長兄膝下。為奪權,不惜摒棄良知,向“惡魔”許願,以血腥代價換得頌江灣一地。
被驅逐的原住民們一個個家破人亡,而“惡魔”及其追隨者卻財富滾滾,踏著千百人的屍骨登上金字塔尖。
這只是開端。
“惡魔”並不滿足於享有彈丸之地,他要成為“造物主”,打造“失樂園”。野心之龐大,讓葉從明惶恐難安。無法掌控局面的他,恐懼地回到家中,痛哭流涕地跪求兄長原諒,全盤托出。葉即明為之盛怒,卻不得不收拾殘局,幾乎耗盡半數家財,甚至逐漸退居幕後,方才保住葉家。
明面上,葉從明似乎收斂了,可葉即明卻不是他那包藏禍心但窩囊至極的弟弟,他不甘心被所謂“造物主”隨意擺布。
葉臻,是葉即明選中的光明磊落的完美繼承人;葉衿,則是他用來剔腐生肌的利刃。當有一日葉衿自己走出葉臻的庇護,騰出手腳的葉即明回頭看見他,便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小兒子拖入血海局中。
為了葉即明口中的“線索”,十八歲的葉衿在疏遠宋錫元一年後,再次靠近他,在葉臻費解不虞的眼神中,變成了一隻賣乖的寵物。
他太弱小了。即使沒有完全相信生父的一面之詞,但除了葉即明展示的“真相”,葉衿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他面對手臂內側日益加深的咬痕。
若非葉臻後來察覺異樣,硬將葉衿拉回來,甚至主動許諾,每年夏天送他回港祭母度假,被葉即明如犬驅使的葉衿,不知會墮入何種境地。
原本以為,可以做一隻腦袋空空的洋娃娃,被遊為撿回家呢。
原來……不可以啊。
從十四歲,到十八歲,到二十二歲,還是這麼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