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9章 69 溺死在地中海裡
十月，歐羅巴秋意正濃。
萊茵河的波光灌溉著河谷葡萄園，山巒間，湖泊如寶石，一路鑲嵌至阿爾卑斯山下，寒澈如鏡，山谷風起，楓葉染暖。
向南行，地中海沿岸不似北國肅殺，相反，這裡明亮、歡愉。海風夾雜著鹹腥濕氣，調和了檸檬樹的芬芳。大海總是天藍或金橙色的，浪拍巖岸、熟果飄香、光影濃烈，讓葉衿常想一頭紮進地中海，溺死在陽光裡。
然後又被遊為攬著腰一把拽回來。
他們住的公寓是遊為的舊居，不大，匿於繁華裡。
街道兩旁，彩色小樓挨挨擠擠。牆面老舊，陽臺上卻掛滿了顏色豔麗的花盆，蓬勃的三角梅如火如荼，天竺葵和小型多肉植物點綴其間，生機勃勃。
樓下，街道熙攘，魚販果攤吆喝聲此起彼伏，鄰裡隔著窗框熱絡寒暄，孩子們你追我趕，清脆笑聲與街頭巷尾的義大利歌聲交織成一片。
這裡的生活喧鬧、鮮活，每一角都炙熱。
葉衿很意外，原來是這些將遊為留在這裡這麼久——原來，即使是那樣冷淡的一個人，也會喜歡懶洋洋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沒人能抗拒一頭紮死在地中海裡的誘惑。
離開法蘭克福的前一天，遊為獨自駕船，漂至鴉堡湖心。像莊園舊主先生那樣，他靜臥在船中，很久很久。
葉衿在岸上讀書、喝茶、和小貓玩，從日上三竿等到夜幕低垂，直到遊為終於上岸，葉衿方才起身，將大衣和披肩分給他，兩人一貓一起回去。
巴勒莫和法蘭克福很不一樣。
在由43枚文化碎片共同拼接的歐洲版圖上，交織著千年的愛恨情仇。巴勒莫，這座開埠2800年的古城，有的不只是赫赫有名但遊客幾乎不可能碰上的黑手黨。歷經腓尼基、古羅馬、拜占庭、阿拉伯、諾曼、神聖羅馬、西班牙、那不勒斯、西西裡與義大利王國的統治，巴勒莫人在這片土地上書寫了一部熱烈浪漫的混血史詩。
成煜曉暑假才遊過羅馬，在他口中，歷史的重量嵌入了“永恆之城”的一磚一瓦。南意的步調與之不同，便如此處翻湧的海浪，多少帶些粗糲與狂放。
站在公寓窗前，能夠遠眺聖若望教堂的紅色圓頂，那處的顏色已經很斑駁了，但帶給人的震撼不減，甚至並不亞於諾曼王宮裡華麗宏偉的黃金馬賽克。
葉衿的描繪帶著波瀾的戲劇性，聽得成煜曉意猶未盡，恨不能即刻飛來，再度長假。事實上，最近正是國慶假期，但他卻陷於家宅智鬥，只得暫時擱置離江計劃。
成家搬回來一對母子。
小兒子，葉衿記得，那是燕城陳家的小公子——陳亦昀。比葉衿和成煜曉小五歲，卻要喚後者一聲“小舅舅”。他母親是成煜曉“昱”字輩的堂姐，青春少艾嫁給年邁享樂的丈夫，熬到對方玩死自己，硬生生從大少爺陳奕然手中撕走了陳家的半壁江山，在唾罵和詛咒聲中，帶著小兒子高傲地回到孃家，從容迎接血脈至親忌憚質疑的注視。
小公子如今該有十七了吧。第一次見面，葉衿十五，他也才不過十歲，卻已能在大人們的宴會上從容進退。而今的他，葉衿想，該比當年的自己成熟，但成煜曉卻給了陳亦昀一句葉衿當年就從自己身上聽過的評價：“精神不大正常。”
這讓葉衿莫名覺得小公子很親切。
“你們可不一樣！”成煜曉察覺葉衿心思，不滿補刀，“他看起來真的有大問題……你比他健康多了，衿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