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好像暈船，載浮載沉。
迷迷糊糊中，但見原該倚在陽臺欄杆邊，聽著磁帶，背對自己懶洋洋吹口琴的人，此刻此地，正正坐在自己旁邊，露出一張安靜讀書的側臉。
睫毛落下去，下巴微微揚起，面板肌理清晰到幾乎透明。陽光是暖色，下頜角與鼻樑下方的陰影是冷色，需要依靠為數不多的柔軟額發與素色襯衫布料的純棉紋理，方能將這對冷暖調和。
……月亮代表？
葉衿下意識開口“a”了一聲，眸中水色卻忽然凝住重重心事，急遽收聲。
不是迷茫的“啊”。
是去掉了口字邊，親暱的“阿”。在港城或江城，人們通常都會將其綴在人名之前。
比如阿為，或者，其他什麼字。
葉衿剛才在看別人。
至少，不是在看此刻此地的遊為。
此刻，是商業管理週六上午第二節課的第三十七分鐘，此地，是第二十六教學樓的301階梯教室。
受邀前來講座的，是薛教授任銀行長官時的優秀後輩，如今在江城名聲赫赫的唐副行長。
此刻此地，唐長官正在與同學們做最後的問答，而遊為一邊做著速記，一邊淡聲命令剛剛睡醒的人：“下次不準睡在這裡。”
他沒有叫醒自己，但他也不歡迎自己。
葉衿低下頭，再次將臉孔深埋進雙臂之間。
“我最近很累。”
聲音細若蚊吶，悶悶的，細聽甚至有幾分黯然。
坊間傳聞，葉家三少不久前已正式入住紫山葉府，而二少爺葉衿如今卻仍日日住校，整整一個月零七日，未曾踏歸家門半步。
有人說，葉二在葉即明處已徹底失寵。
又有人說，葉二在葉臻處已徹底失寵。
對前者，葉衿冷笑；對後者，他只能沉默。
不知遊為是否知曉這些世家八卦，但他略想了想後，竟意外讓步：“那你下次睡到前面那排。這是我的位子。”
葉衿再度抬首，驚訝地望過來時，眉間還留著方才壓出的睡痕。
是真的驚訝。
連“下次”是指今天還是下週都忘了問。
下課鈴響。
教室內掌聲雷動，眾人熱烈歡送從江城總行特地趕來分享政策變動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