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打幾鞭,衝進城去。守關士兵看我一襲黑錦袍,以為是朝廷特使,便沒有向前阻擋。我向左一轉,馳到家門口,見有守吏,便從馬上一跳,跳進了隔壁關家。大院中正好無人,我便踩著椅子,翻進了自家院牆。
一地的血。屍體一個也沒有,想是清理出去了。
我一陣暈眩,淚水奪眶而出。撫育我十幾年,給我溫馨與歸屬的家,因為我一紙書信,便沒了?
我幾乎伏在大院右邊的角落裡。突然看見牆角的地上,血漬下面顯出兩個字來:“黑塵”。
我擦去上面積壓的血漬、灰塵,試圖弄清是什麼。不料忽隆一聲,那塊石磚轉了個圈,把我掀入一個坑下面。我墜入坑洞中,在地上堆積的柴草旁滾了幾滾,才落到底處。
四面燭火齊亮。我在家中十幾年,竟從不知道家中有這種機關。這是一個暗室,中間擺著一副盔甲,通體黑色,盔上帶著面罩,側面橫著一把刀,刀鞘上環了兩圈鎏銀,其餘皆黑。直覺告訴我,這是一把寶刀。
正面鎧甲下面有一塊木牌,上面刻著:大魏大將軍大司馬司馬度之靈位。
這也就是說,我掉進自己先人的墓裡了?
我小心地繞了一圈,發現牌位後寫著幾個字。
家族危難時,有戰者可著此鎧,用此刀。
我是家裡最後一個人了,不戰也得戰。
我到牌位前拜了幾拜,取下了寶鎧,套在身上。因為無人幫助,整個過程顯得非常費力。我勉強穿戴好,又把刀挎在左邊,手裡拿著劍,卻發現右邊有一個劍鞘位,就像為我設計的一樣。難道先祖司馬度也是一刀一劍?我把劍鞘安裝進去,齒輪轉動聲傳來,裙甲上兩塊鐵甲片掩蓋了劍鞘。先祖寶鎧,名不虛傳。那這把刀,便一定是先祖的“迫風”刀了。我沒有多停留,仍從原路走出。考慮到不能走正門,便從後門開條小縫出來。出門就看見一匹黑馬,通體皆黑,獨四蹄處白,料想是匹好馬。佩的黑鞍,也恰到好處。
不等我做什麼動作,它自己嘶叫一聲,跑了過來。
我一笑,有這好事,豈不大賺?跨上馬,雙腿輕輕一夾,它便像電一般飛馳起來。我就這樣一路出城,見到了尚在等我的幾個兄弟,一邊等,一邊抹著淚:“秀儁怕是不能回來了……”
我叩了一下頭盔,面罩自動拉了上去。我大喊:“兄弟們!”
五個兄弟見了我,盡皆雀躍。我下得馬來,便講了自己一天的經過。眾兄弟都稱羨慕,然而一談到上午的事,又一陣心酸,墜下淚來。
宇文鐸又大叫:“該死的郡王!我們不如反了吧!走,投奔賊軍去!”
眾人齊聲答應。六個人,一匹馬,七把兵器,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山海城仍矗立在後,漸行漸遠。我回頭看了一眼。
我依稀聽見自己的低聲咆哮:“總有一天,我要你們以血還血……”
我們走了兩天,找到了一座有山賊的山,叫做對影山。我們納了投名狀,做了山賊。首領名叫宋曋,二當家叫張猛,三當家叫王順。這個山寨約莫五百來人,日子還算清淨。只是這樣待,如何報得了仇……
我把自己的戰馬送去馬廄。一個老嘍囉一瞧,便緊緊湊將上來:“你是什麼人?”
我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個遍。老嘍囉又轉了轉眼珠,“你可知道這是什麼馬?”
我搖了頭。“這是烏騅!踏雪烏騅!懂嗎?這樣的馬怎麼能帶到這裡……去隔壁單獨養,我給你一塊地方!真是的……”
我瞪大了眼……
這個老嘍囉叫許豐,平時負責養馬和打探情報。近期國情,他比靜先生知道得還多。“現在國家北部還很穩定,”他說,“三十六年時,北郡的邊釁爆發,邊將許偉——我的兒子——用鬼火陣——沒聽過,對吧?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陣法。打敗了蠻人!他們敗了!立平(許偉的字)年少時在北郡的燕學宮學理,那時我還供得起他,可後來您猜怎麼著!官府搶了我的地。立平又在北郡,顧不得我,我只好做了山賊活命……”他的話越來越傾向於家常,最後竟然吊下淚來。我好歹勸了幾句,又知道了代州節度劉天定圖謀不軌,楚州的公叔進也是如此。只有燕州忙於北境,沒有反叛之心……
天下,即將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