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玉龍沒回答。
趙龍城繼續自言自語,“真是不好的感覺,明明進去沒多久,卻好像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就像一場長眠之後醒來,世界早已變了模樣,滄海桑田。大概是知道了太多顛覆自己認知的事情,所以會改變對這個世界的印象吧,如果你每次都是我這樣的遭遇的話,應該和我的感覺是一樣的,對不對。真是可怕的老人,真好,有這樣的師父。”
趙龍城仍然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司空玉龍則是面色古怪。
許久之後,趙龍城無奈地說道:“想笑就笑吧,不用憋著。”
這次確實是自己失態了,可是容不得自己不震驚,和顧千秋的談話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完全消化,那些令人咂舌的事實,那些令人不敢相信的未來佈局,最關鍵的是顧千秋那個令人無法反駁的語氣。
分明他之前自己說他提供的不過是關於未來的一個提案,要不要選擇,要怎麼走都是趙龍城自己的決定,可是真從顧千秋說出來之後,老人彷彿在說:“我給你提供的方案就是對你最好的結局,你要是不選擇,可以,那我之後就把你弄的更慘,弄的死透透,讓你在絕望中好好反省沒有選擇我給出的方案這個愚蠢至極的錯誤決定。”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可怕老頭子。
“我當然也是一樣的。”
司空玉龍沒有笑,他說道:“他就是這麼一個老頭,最喜歡把人心敲個粉碎,然後重新打磨,可是即使是這樣,能讓他花這個心思的可絕不會是什麼無名小卒。所以趙龍城,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咱們可是勢同水火的敵人,是最大的競爭對手,可別這麼輕易就消沉了。能讓這個老頭子找你談話,就說明你在不遠的將來,會是一個不穩定的、活躍的因素,我很期待那時候的你。”
趙龍城說道:“要是戰場上再遇到,我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你。”
之前的趙龍城就對這個想法深信不疑,現在更加確信,因為現在又多了一層因素:司空玉龍是顧千秋的徒弟。
司空玉龍說道:“彼此彼此,真要戰場上遇見了,就各憑本事。”
兩人並肩而行,逐漸走出了這條破舊的街道,走出來老蟬街。
趙龍城抬頭望天,緩緩說道:“說實話,在這趟之前,我是料想過顧千秋這個人的。我知道顧千秋這個人,是我們北漠曾經的一位帝師在死前留下了一行決絕的草書,我從北漠所有典籍野史中都沒有看到過的名字被他寫了下來,在我又仔細地翻閱了留下草書的那本筆記之後,我才發現,那本筆記看似通篇寫這位國師自己一生鬱郁不得志的各種謀劃,可是要是結合顧千秋這個人就能知道,這是這位國師對壓制了自己一輩子的那個名為顧千秋的可怕老人的無聲描繪。或許是太過壓抑了,在臨死之前,他才最終留下了那行本不該留下的筆跡。”
司空玉龍說道:“是閻鳴泰吧。”
趙龍城點點頭。
司空玉龍感慨道:“從祁陽叛逃到北漠,在翰林院的一個閒職上著書三十餘年後突然加官至國師的位置,任職七年,被稱為北漠那七年間最大的裱糊匠,被祁陽讀書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東拼西湊、縫縫補補才能勉強爭來一個‘無錯’的局面,最後在一個陰雨天吐血死在了成堆的書卷裡。我記得史書中記載著他死前的一句悲絕言語:此生只會紙上談兵,竟只是只老書蟲。”
趙龍城說道:“就是這樣,但其實我對閻鳴泰很感興趣,他的那些謀劃或許當時確實只起到了縫補的作用,可當我真的覆盤曾經那段歷史的時候,閻鳴泰的謀劃雖然稱不上最好,但是已經是極其高明的佈局,換個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未必能做到更好。在那段歷史中能做到七年無錯,這反而是個不可思議的成就,所以雖然後世的人對他的評價不怎麼樣,我反而覺得有些言不及實。所以,當我看到那本筆記的時候,就對顧千秋產生了強烈的興趣,我很想知道能讓閻鳴泰抑鬱一生的是何等人物。”
“然後呢?”
趙龍城接著說道:“所以我一開始就對這次見面有了個預期,但是,好像我錯了。”
他噓了一口氣,說道:“就算一開始就有了很高的預想,但是還是低估了顧千秋這個人,他根本不是能用常理來揣度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