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雋被蕭凌從留園送回府,沒怎麼緩過來,大抵是前些日子累得狠了,便矇頭大睡了兩日。第三天上午,宮裡下旨,六月初三聖上萬壽,因非整數之期,故只著宗親貴族並四品以上在京官員中有誥敕在身者入宮賀壽。才送走傳旨的宮人,蕭凌便來了。
袁雋聽見稟告,想到了那日的勸勤閣,心下便有些慌,磨磨蹭蹭地到得花廳,見蕭凌是為送兩本“寫得詳實又有趣”的北地遊記而來,神情動作也迴歸到那種只長身子不長腦子的紈絝樣,反倒安定了下來。兩人閒話幾句,約定初三日一同入宮,蕭凌便起身告退,笑言“不敢耽誤安平公主作學問”。
袁雋的心情有兩分說不清道不明。
六月初三,蕭凌一早就繞道袁府來接袁雋,兩人入宮後,一路往順和帝起居的仁和殿而去,蕭凌與通傳的小太監交代了幾句,塞了荷包,小太監便悄然閃進了大殿。不多時,大內總管春和親自來迎了袁雋入內。
袁雋向順和帝行了禮,頌了幾句漂亮話祝壽,這副難得的討好模樣哄得聖上心情大好,抬眼掃了記大太監春和轉呈上的“賀禮”,打趣道:“朕平日裡賞下的東西可不少,安平這是小氣了。”
“陛下,安平公主今日特意早早來仁和殿獻禮,想來這盒內所呈之物定有說法。方才在殿外,老奴瞧著公主把錦盒護得緊,惹蕭世子伸了半天脖子呢!”
袁雋這幾日已將關於涪陵渡口的手稿細細修改過,認認真真謄抄成冊,裝在了錦盒裡。此時,見順和帝開啟盒子取出冊子看,雖不如那日在勸勤閣緊張,終歸有些忐忑不定,只低頭垂眸靜靜候著。
仁和殿內很靜,手指摩挲書頁的聲音清晰可辨,大約過了一刻,隨著順和帝暢快大喝一聲“好”,袁雋抬起了頭。
“安平,這是你寫的?都是你寫的?”春和日日伺候在順和帝身邊,卻很有些時日不見聖上如此激動了。
“回稟陛下,是。”
“都在這兒了?可還有其它?”
“回稟陛下,現下只有這些。安平準備得匆忙,想著要趕在萬壽節呈上作賀,若能得陛下喜歡,也好求個恩典。”
“你要什麼恩典?”
“安平想修《北地誌》進獻陛下。”袁雋深深一拜,道:“祖母和母親留下北地征戰時的手記信札,是為讓後人傳承衣缽守好大楚河山、驅除韃虜。安平自知資質遠不及祖母和母親,不可能領兵馬上陣殺敵,便想著盡己所能修《北地誌》,為保家衛國的大楚兒郎盡一份力。但安平所學所知畢竟有限,祖母和母親的親筆手書又不便交予外人,遂想求聖上恩旨,準安平入國子監修書,以便求教博士、翻閱典籍,鑑真校誤,使《北地誌》及早成冊,不負皇恩。”
“安平,你當真要修《北地誌》?”
“是!”
順和帝出神地望著目光炯炯、傲然站立的袁雋,再一次看見了妹妹舞陽。明明不一樣的容貌,卻跨過二十年歲月、跨過生與死,於這一刻,在他眼前,毫無偏差地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