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急不緩地回應道:“折磨你?不,我可從來沒有過這種愛好,我把你送到這裡來,不是為了做這種沒意義的事的。”
“哈!”阿諾冷笑一聲,譏諷道,“那你難道還是為了做好事?”
愛麗絲凝視著他,直到阿諾在她的眼神中重新冷靜下來,她才慢慢開口道:“你和達蓮娜,一個沖動易怒、驕傲跋扈,一個心機深沉、自私狠辣,之前我把你們倆各自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她去林頓公學,而你來了軍營——你就沒想過為什麼?”
阿諾被愛麗絲的話噎住,臉上的冷笑僵了幾分。他回想起自己從前的行事風格,和那如今看來恍若隔世的奢靡生活,沉默了片刻,最終卻仍是看起來不耐煩似地撇過頭:“不知道!我沒興趣猜,反正我從來看不透你腦子裡在盤算些什麼。”
愛麗絲見狀,也不生氣,只是嘆了口氣,語氣轉而變得柔和了幾分:“我一直認為,統治者的位置應該是有能者居之,競爭歸競爭,失敗者只是略輸一籌,卻不代表他們一無是處,就好比你和達蓮娜。”
“達蓮娜姐姐善於交際,是談合作、籠絡人心的好手,但她被權勢迷了眼,不思充實自己,也不想管理下屬,整天就想著怎麼和人勾連往上爬,所以我才把她送去了公學。一方面,那裡有許多貴族子弟,可以讓她繼續積累人脈,另一方面,我也是想著能讓她在那種純粹的校園環境中靜下心來好好學習,重新審視自己應該做什麼。”
“而你,阿諾弟弟,”愛麗絲突然勾起了唇角,毫不客氣地道,“你純粹是欠揍!”
阿諾:“???”
愛麗絲沒給他回過神來生氣的機會,緊接著繼續教育起他來:“你的出身好,母親是父親的第二任妻子,出自約因郡內數的上號的家族,背後有勢力支援。她去世之後,那些人脈資源也就都留給了你,可這也造就了你桀驁不馴、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成天就會把‘我是巴列特家族這一代唯一的兒子,是父親理所當然的繼承人’掛在嘴邊,自大傲慢地把領主之位視為自己的囊中之物,眼睛始終長在頭頂上,從來沒想過領主之位背後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責任和重擔。”
“所以我把你送到這裡,剝去外在的一切附加光環,將你打落塵埃、在底層掙紮求生,這裡的軍營、這群士兵,就是我為你準備的最好的磨刀石——畢竟,只有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不親身體驗這種生活,你也不會明白,在領主統治下的這些普通人的感受。”
阿諾聽著她的解釋,神色有些動搖,但更多的是不甘:“你覺得我不配成為巴列特家族的繼承人,可你呢?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就比我更有資格?”
“我憑什麼?”
面對阿諾的質問,愛麗絲並不急於辯駁,她身子向後一靠,從容地倚在椅背上,通身的優雅與威嚴展露無遺,彷彿她身下那把不是軍營裡的破舊木椅,而是城堡大廳裡那高大華貴的領主寶座。
她就這麼看著阿諾,明明站著的是他,但那帶著冷靜和審視的鋒利目光望過來時,卻讓人覺得她正居高臨下,像是注視著一場孩童玩鬧般的表演。
“憑什麼?”她終於再度開口,語氣平靜中透著幾分傲然,“憑我帶來的這些東西——這些糧食、盔甲、武器,是你們需要的,是這個軍營迫切需要的。我不過繼位不到一年,就讓這些擺在了格林維希堡的校場裡!而在此之前,這裡又有過什麼?難道靠你那些自以為是的傲慢和囂張,就能讓這些物資憑空而降嗎?”
她說到這,又笑了笑:“阿諾,你真該回去看看現在的約因郡內部,你見到了,自然會明白,我從來都不需要用身份和血脈來證明自己,我坐在這個位置上,憑借的是我用智慧和勇氣掙下的每一場勝利,是我為領地付出的每一分努力,更是我對所有領民的責任和決心。”
她重新傾身向前,眼神淩厲而直白:“阿諾,這個位置從來不是什麼血脈的特權,而是靠實力和決心贏得的。如果你不服,你也可以試著做到這些。我不怕挑戰,也不怕你哪天真的站到我的對面來——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愛麗絲的話語擲地有聲,她沒有刻意拔高嗓音,卻讓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錘子一樣敲打在阿諾的心上,那語氣中不但沒有半分的猶疑,反而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在無聲地宣告:她有資格,她值得。
阿諾沉默了,這些話讓他第一次看到了愛麗絲作為領主的另一面,也是這大半年來,他在每個難以入眠的夜裡隱約察覺到的東西——做一名統治者,好像並不是他從前認知中的那樣。
他曾以為,做領主,只要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地位,想要什麼,那就命令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但現在他發覺事實並非如此,高位者每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指令,實際上背後都牽繫著許多人的生計,甚至性命。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複雜,愛麗絲看到他眼底多了一絲動搖。
“你想讓我成為怎樣的人?”阿諾終於開口,他宛若認命般閉上了眼,破罐子破摔道,“你到底希望我變成什麼樣子?”
聽見這話,愛麗絲瞬間滿意了,有達蓮娜一條歪路走到黑的反例在前,她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了自己這位兄弟也爛掉的準備,但沒想到,原本在她眼裡最不成器的阿諾居然還真的給了自己驚喜。
“我需要你放下那些無用的貴族傲慢,沉澱下來,真正明白什麼是生存、什麼是責任。如果你連種地的苦力都能做得好,那就證明你有韌性;如果你能在這裡守住邊境、帶領士兵,那就說明你有能力。阿諾,我從來不需要一個只會揮霍家族榮耀的花瓶兄弟,我需要一個能和我一起承擔重任、捍衛家族的可靠同伴。”她緩緩開口,一字一句誠懇而坦然,“阿諾,你是我的弟弟,是子爵的候選繼承人之一,但你因傲慢自大的錯誤而敗。今天我來,是想給你第二次選擇——你可以繼續在這裡默默無聞,也可以跟我回去,重新為家族、為約因郡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