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靜默一瞬,窗外幾聲鳥啼。
謝懷硯掀眸,指腹在紙頁上輕摩,神色溫和看著冬月:“是麼?”
冬月自認為護主且心細如發,一邊往書案上的銅獸爐裡添香粉一邊道:“她是命中帶煞之人,自該深居淺出,怎就來——”軟軟涼涼的觸感停在冬月下頜。
讓她口中的話噎了回去。
謝懷硯手執紫毫,漫不經心挑起她的下頜,神色依舊溫潤,問冬月:“再說一遍,她是什麼?”他的嗓音再是溫和不過,可冬月對上她主子那雙點墨般的黑眸時,手中託盤卻沒能握穩,‘砰’的一聲摔落在梨檀木地板上。
“公子恕罪,奴婢說錯話了——”
謝懷硯輕笑,抵在她下頜的紫毫挪移,在冬月的右手上抬了抬,似是感慨:“這雙手養的不錯,”他散漫的問她:“是這隻手丟的甜粽麼?”冬月一副欲哭不哭的面色,開不了口。
筆杆又落在她左手上:“還是這只?”
他神色間再無溫潤,眉眼生寒,冬月的一雙手忍不住的打顫。
謝懷硯語氣生冰,斥道:“抖什麼!”他鮮少有這般冷厲的時候,冬月一下子就哭了,淚珠子不住的往下滾:“公子恕罪,奴婢,奴婢再不敢說了——”
謝懷硯收回手中筆。
隨手扔至廢紙桶。
“聽聞那隻狐貍近來胃口不好,餵它點別的。”他側首,分明是一張俊美清雋的面龐,可那雙桃花眼中卻滿是冷漠與涼薄,在冬月纖白的指節間盯了眼。
冬月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謝懷硯神色淡漠,對空谷吩咐:“她在墨園侍奉多年,也算盡心,賞她副五石散,也可免了痛。”冬月跪在梨檀木地板上,磕頭連連認錯:“奴婢錯了,不該私下議論主子——不該詆毀陽夏五姑娘——”
任她再悲慼認錯,上首之人也未有半分憐憫。
“奴婢——奴婢願去太守府,求公子成全——”淮陽郡太守是太淵王氏出身,與謝懷硯乃是表親,曾在一次來墨園時,一眼就瞧中了冬月。只不過,冬月雖為奴婢,卻是謝懷硯院中之人,王氏郎君不敢輕易動她。
那時,謝懷硯問她是否願意去太守府,冬月是謝氏家生子,自然明白這句話是何意,急忙跪下說她不願,之後,她就安安穩穩的留在了墨園,再無人敢打她的主意。
而如今,她知道,公子是再留不得她了。他身邊之人,別人碰不得,可若惹了他不悅,他只會有更冷漠的手段處置。
自這日後,墨園裡再無冬月的身影。
墨園裡的奴僕皆是謝懷硯親自挑選,他見不得醜鄙,這裡的奴僕不論男女,皆是好顏色。冬月便生了一副不輸府中任何姑娘的好樣貌,因著這副好樣貌,在謝懷硯面前也頗為受重用。
她想不明白,公子為何會為了那個年少時就犯了他忌諱的人這般狠心懲罰她。
她不過是陽夏分支的姑娘,出身低微,又生來不祥,難道因她也生了副好樣貌?怎麼可能!公子是謝氏一族家主唯一嫡子,母親又出身名門王氏。
一朝之中最大的兩大門閥士族聯姻蘊養出來的孩子,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他從未看得上過他們這些奴僕,自然也不會看得起陽夏分支出身的謝桃漾。
冬月的母親是謝夫人王氏的陪嫁丫鬟,跟了謝夫人幾十年,主僕情誼深厚,謝夫人又見冬月生的好相貌,就讓她來了墨園,冬月的母親也有在謝夫人身邊試探過。
謝夫人的意思很明顯。
只要謝懷硯願意,要了冬月,她就可提冬月為妾。
冬月臨離開墨園那日,抬眸往一牆之隔的後院望過去。
她原本還可憐後院裡的那些女人,如今卻是顧影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