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裡的銀絲碳都點燃,雪松也提了兩只食盒過來,庾子軒神色溫和道:“我不知你們的喜好,都是些淮陽口味的飯菜,若不合胃口,只管與我說。”
桃漾對他莞爾。
庾子軒和雪松出了房間,對雪松吩咐:“去,扛幾捆幹柴來。”雪松聞言看了看他家郎君,神色間含滿疑惑,卻不敢多問,這些年跟在郎君身邊,除了鑽研機關術,他還沒見過郎君對別的事如此上心過。
雪松急忙去扛了幹柴來。
放到後罩房處的灶房內,他擱下後就再走出,庾子軒皺了皺眉,道:“點上啊!”
雪松:“……是。”
雪松生起了火,庾子軒親自去打水,桃漾和陳月漪用過飯菜後,隱隱聞到後罩房處傳來的煙火氣,起身來到這裡,正看到庾子軒把鍋裡的熱水給盛到木桶中。
桃漾與他眸光相對,上前道:“我來吧。”他接過庾子軒手中的木瓢,再道:“夜色不早了,你們也快去用些晚膳歇下吧,我們自己可以的。”
桃漾拿起木瓢舀水,庾子軒垂眸間看到她的手,一時將眉擰成麻繩,示意雪松退下,陳月漪也跟著退了出去,庾子軒再看向桃漾,問她:“是在謝懷硯身邊過的不好麼?”
這麼冷的冬日,淮陽也已落了數日的雪,兩個姑娘獨自趕路——
桃漾只垂眸舀水,沒有回他的話,待一桶水舀滿,她就要提著往前院去,庾子軒先提住木桶,低聲道:“我來,你提不動。”
他提著木桶就走,桃漾在身後看著他的背影。
待屋內浴桶裡的熱水打滿,庾子軒和雪松離開這裡,只剩下桃漾和陳月漪,桃漾坐在炭盆前,與陳月漪道:“你先去沐浴,我取會兒暖。”
陳月漪進了淨室,桃漾在炭盆前待了一會兒,起身站在窗牖前。
她把窗牖支開,任由夾雜著飛雪的冷風拂在面上,她自年少時起,就從未遵循過自己的本心活過,那時,她無意間聽到了一個秘密。
她不是謝氏的孩子。
她的母親只是一個出身奴籍的婢女。
自此之後,她開始生活在恐懼中,她怕有一日父親母親會不要她,她開始學著討好,學著遷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不讓別人厭棄她。
她喜歡著別人的喜歡,厭惡著別人的厭惡,從未為自己活過。
那夜問出謝懷硯會娶她麼時,她根本就不想聽到他的回答,他們的身份雲泥之別,同出一宗,他心狠薄情,她不會嫁給他,他也根本不會娶她。
如今孑然一身,她已沒有可再失去的,總要遵循本心的去活一回。
桃漾自窗牖前回過神來時,天幕上空‘砰’的一聲,五彩繽紛的煙火四散炸開,隱隱傳來孩童的歡笑聲,她忽然驚覺,很快就要到年關了。
桃漾神色溫和,合上窗後抬步走了出去。
塢堡裡燭火通明,家家戶戶都亮著燈,從四面八方被風吹來陣陣的飯菜香氣。
桃漾從前聽聞過塢堡裡的生活,卻從未親眼見過,門閥士族會在家族所在之地建立塢堡,以此來收容無家可歸以及需要他們庇護的普通百姓。
給她們房屋供他們居住,給她們田地讓他們耕作,設有學堂,男耕女織,只須每年將收成所得上繳幾成,便可安穩在此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