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書易眸光直直看著眼前的和離書,隨後抬手接過,看也未看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簡氏面色自嘲的笑了下,將和離書收在手中,轉身抬步往外走時,衣袖碰在八仙桌上,‘砰’的一聲響,也不知掉落了什麼物件。
待她踏出門檻時,腳下步子頓住,側首再道:“你不願我佔著正妻之位,我亦不願在你謝氏煎熬,與我提出和離我怎會不願,何須如此!”
簡氏走出很遠,神色憂鬱的抬手撫了撫小腹。
入夜,看守奴僕來到屋中,見桌上飯菜都未動過,謝書易還是坐在榻前一動不動,開口與他道:“這麼好的飯菜公子不吃真是可惜了,虧得少夫人懷了身孕還來給你送飯菜。”
家僕話落許久,謝書易才抬眸看過來,眸光黑亮,怔愣許久,才動了動幹涸的唇,卻未能說出一句話來。
家僕再道:“少夫人的身子弱,整日裡用著藥,也不知這孩子——”他話還未說完,謝書易怒瞪向他,厲聲大吼:“滾,滾出去——”
十一月中的時候,淮陽城下了這個冬日的第一場雪,家僕再次進屋中來與謝書易言說豫州內之事的時候,發現了謝書易身前的匕首,他在豫州早已聲名狼藉。
謝氏府中每日裡的熱鬧他都聽在耳中,沒有人念著他,沒有人記起他,他已被完全的遺忘了——
訊息傳入謝氏府中時,謝懷硯正與好友在墨園下棋,聞言神色惋惜:“大哥怎如此想不開,竟尋了短見——”他問家僕:“哪來的匕首?”
家僕回:“小人也不知,許是大郎君身上本就有的。”
謝懷硯淡淡‘嗯’了聲:“去各院通傳罷。”
家主謝蘊得知此事後,神色悲痛,與謝老夫人道:“書易是這些孩子中我最看好的一個,為人穩重,又極為重情義,雖走錯了路,卻依舊是謝氏兒郎,該當為他風光大葬。”
謝老夫人對謝蘊頷首,她神色黯淡,只道:“待老二回來,你和他商議著辦吧。”
謝氏為謝書易風光大葬,絲毫未有怠慢,早些日子坊間皆知謝書易做下了何等殘害至親,品性不端之事,一時間,整個豫州都在盛傳家主謝蘊為人寬厚,最是心善,待晚輩亦是寬容。
謝書易的事結束後,淮陽城又落了一場雪,比之前那回要大上許多,一夜之間,高門府邸處處染上雪白,枝丫屋簷無不掛著長長的冰淩。
冷風一吹,雪花細碎飛散,拂在人面,涼滋滋的。
一早,在老夫人的存玉堂裡請過安,府中的女郎們都去堆雪人,小郎君們熱鬧著在地上滾雪球,一時間府中倒也都是歡聲笑語,門匾之上的白綢似是被雪花淹沒。
入夜後,桃漾和謝夫人一同進地道來了那處隱秘小院,小院內的青石板路已被嬤嬤清掃幹淨,只林木鞦韆上的雪還厚厚的堆積著。
桃漾走至八角古亭下後,踮起腳尖抬手觸了觸,謝夫人在古亭下落座,溫聲與她道:“小心凍了手。”桃漾回轉過身來,對謝夫人莞爾,也在桌前坐下,抬手給謝夫人添了杯熱茶。
雪夜冷寒,古亭下放置了好幾盆的銀絲碳,石桌上煮著熱茶,謝夫人看了看桃漾,與她說著:“家主早些年在建康為官,身邊有過一女子。”桃漾未料到謝夫人忽然與她說這些,擱下手中杯盞朝她看過來。
謝夫人當初提醒桃漾若在釀酒賽可得了頭籌,能與謝蘊討得賞賜,她是為了讓桃漾有一日可以在謝氏府中為自己謀得安身立命的機會。
可自那日從小善寺回來,她就後知後覺,桃漾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她畢竟還只是碧玉年華的姑娘,雖懂高門士族內的齷齪,卻不能完全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