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嗩吶齊開鑼,一行人吹吹打打地往山上去,披麻戴孝的沈小棠看著天際飛飛揚揚的紙錢,恍如隔世。
她不記得前世父母下葬時的情形,只記得那會兒哭鬧得厲害,嗓子都哭啞了。
家人便哄她說,爹孃是出了遠門,那趟遠門一去便沒了歸期,她記恨了好久,好久,以為爹孃拋下了自己。
村裡的老人怕墳上陰氣重,衝撞了她和母親懷肚裡的孩子,便是添土都不讓去,讓她們在山下等。
沈小棠向遠處鼓起的新墳,磕了三個響頭。
爹,一路走好。
從閻王爺手裡搶來的半個月,足夠她回顧一生了,原來她是這樣受寵愛的姑娘。
出殯結束,送喪的老少爺們回了沈家,開席吃宴。
眾人情緒低落地喝著悶酒,男人們唸叨著家計生活,女人們可憐著孤兒寡母。
“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那閻王爺也肯收?”
“才二十出頭的人,跟我兒子同歲,我記得他到臘八才滿二十四呢。”
“造孽呀……這好人咋就沒好報呢?”
……
“沈明這一走,今年秋冬誰帶咱上山?我還打算靠山裡的收成,給兒子娶媳婦呢。”
“誰不是呢?我也準備給姑娘添筆嫁妝呢。”
“要怪就怪這老韓頭,一輩子沒上過山往山裡跑什麼跑?白白將沈明搭裡去了。”
沈家夫婦是村裡打獵的一把好手,沒人比他們更瞭解祁連山。
一到秋天便組織村人上山狩獵,東西是按每戶出的人頭分。
要是獵上岩羊、馬鹿、野驢、羚羊這些大傢伙,全村一冬不愁肉吃。
要是獵著馬麋,那腹中麝香能賣上大價錢,收成趕地裡忙碌一年的。
韓家這次就是衝馬麋去的,他家是村裡少有的富戶,從不摻和打獵的事壓根沒經驗,結果困在深山坳裡出不來,全村去山裡救人,這才……
“里正叔你給個話吧,咱們今冬咋辦,總不能擱家裡坐吃山空啊。”
王里正將酒盅放下:“……別說了,山上兇禽猛獸太多,沒沈家二郎那本事就安分守己地套個野雞、獵個兔子、摘摘蘑菇得了,這回困在山裡,可沒人救了。”
眾人皆是沉聲一嘆,將杯裡的燒刀子酒一口悶下,要不是沈明在,這次遇上雪豹誰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