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快的語氣,其中還夾雜著幾分自嘲。
司予兀自笑了一聲,接道:“雖然司政什麼都沒說,但我猜到了,他養我只不過是為了給老怪物養一具合適的軀殼。”
“也許有一天,我會悄無聲息地死去,然後會有另一個靈魂頂著我的臉、用著我的身體,登上世間至高無上的位置。這樣的話……我算不算是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自由?”
沈青青沉默了,一股濁氣憋在心裡,壓得她喘不過來氣,許久,她霍然抬起頭,明亮的雙眸間彷彿有火在燃燒。
“要反抗嗎?”她問。
司予輕輕地搖頭,又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沒反抗過嗎?沒用的……這張臉就是我努力之後的成果。”
他抬起右手,指尖落在冰涼的銀質面具上,安靜地、緩慢地摩挲著其上細小的花紋,又像是在觸控面具下那醜陋的紅痕。
“老怪物在我體裡埋了一魄,這些年無論我怎樣努力都不能將它從身體裡趕出來,我只能把它封印在這裡,拼命地忽略它,想要不受它的影響過上我想過的生活。”
“但是沒辦法……”司予垂下手掌,聲音中夾雜著濃濃的失落與疲憊,“我鬥不過那個老怪物,甚至連他的一縷殘魄都鬥不過,只要他勾一勾手指,我就得乖乖回到摘星閣,就像,一條狗一樣。”
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習慣了待在摘星閣做一條狗、一個獻祭品的生活,甚至還能在外人面前驕傲地說出“摘星閣首席大弟子”幾個字。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那還未完全涼透的熱血才會復甦,他會對著天邊的皎皎明月許願,許一個自由且光明的未來。
“沈青青,還記得你之前問過我的問題嗎?”司予靠在椅背上,望著頭頂高高懸掛的紅色花燈,輕聲呢喃:“你問我為什麼要去寧陽縣找你,我說只是路過順道看看。”
“其實我說謊了……我內心有個很小很小的期盼,我期望你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厲害到可以除去司政和那個老怪物,這樣我就自由了。”
所以他才會以開玩笑的口吻請她入摘星閣,偷偷藏在暗處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還會在她需要幫助時挺身而出……
“所以,我現在要做的,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嗎?”沈青青反問他。
“不。”司予搖頭,“我承認你很聰明,也很厲害,但這遠遠不夠……你是個很善良的人,這樣的人活著遠比死了更有價值,所以我希望你能活著。”
就讓他繼續獨自在泥潭裡掙扎好了,反正早就無所謂了。
沈青青定定地望著他,吐出五個字:“司予,你怕了。”
他答:“對,我怕了。”
他也曾擁有一身反骨,他也曾桀驁不馴,只是那身反骨、那股傲氣早就被無休無止的痛苦磨平耗光了。
他就是怕了,怕到寧願躲在厚重的偽裝裡麻痺自己,也不願意直面現實。
房間裡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司予能感覺到自己丟失的力量逐漸緩過來了,他扶著桌沿緩慢地站了起來,對面前的兩人道:“你們自己慢慢考慮吧,我走了。”
“等一下。”沈青青叫住了他,“把圖畫了再走吧,我想試一試……不試試又怎麼知道自己真的不行呢?”
“而且,有些事是躲不過去的。”
就算這一次殺掉了司政、殺掉了皇后,暫時躲過一劫,但只要那老怪物還活著,未來就不會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