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愛面子,所以事事講究,面面要求,以至於鬧了很多笑話,但在李勻蘇眼裡,這不是笑話,只是活的體面而已。
要說起每個人內心的最真實的一個想法,那就是體面,人前人後,都要留下一個好的名聲,若是丟了面子,活著也是極其不易的,此為爭氣。但是也有人可以不要這面子,要求活好和順利,要牆倒眾人推,要風向順其迎,此為投機。自然,也有少部分人是不偏不倚,講究中正平和,萬事剛好適宜,不能缺之不能過之,要時刻保持平衡,此則為中庸。
不過,爭氣也好,投機和中庸也罷,這些都是個人的追求,因而好壞無妨,順心隨意。
————
那孫大漢為了感謝王叔和李勻蘇,一口氣決定下來,就用了那半輩子的臉面換來的情義,挑選了個好去處招待二人,在那北市最為熱鬧的范陽街,那街上的義消茶樓安排了三個位置。
位置靠窗,加之在二樓,窗戶由著一根木棍支稜起來,因此剛好可以看見那樓下的行人來往,聽見那吆喝謾罵,一一進耳,李勻蘇坐在那矮木凳上,盤著腿,一旁聽著聲響,一旁看著送上來的熱茶入了神。
熱茶黃中有綠,熱氣撲鼻,茶中有葉,懸浮水中,少有飄浮表面,多為沉澱其中。
“此為黃景,是中等甘甜熱茶,算是能排解疲勞的好茶。”
孫大漢對著李勻蘇說道,但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李勻蘇看了看孫大漢那一臉多愁的樣子,只是點點頭,沒有作聲。
只是王叔稍微來了一句,“義消茶樓,有義便有消,今日孫老弟帶我們來這個地方喝茶,想必也是賣了舊日恩情啊。”
孫大漢連忙搖搖頭,笑聲道:“哪裡話,我做了半輩子人情世故,卻最終沒有盡善盡美,想來依靠利益換下來的關係去活著,也是極為困難的,如今因為這一檔子破事,我再去求人,卻連大門也未嘗進得去,不過,我與哥哥雖分別多年,但患難見真情,你毫不猶豫肯幫我,我才明白,什麼是情義二字。”
孫大漢舉起茶杯,“來,以茶代酒,我敬哥哥一杯。”
說完,竟然將茶水一飲而盡,李勻蘇看了看其他桌的客人,個個慢條斯理,溫文爾雅,顯然這般喝法有待考究。
王叔雖然臉上笑臉相迎,但內心還是拒絕將茶水一飲而盡的做法,畢竟這“入鄉隨俗”的話在這裡說出來,那就得有個正規的飲茶方法,不過,看在那孫大漢滿臉期待神色,也不好推辭了,雙手舉起茶杯,嗯了一聲,索性也一口喝了個空。
義消茶樓四樓高,前後左右各五十丈,茶樓之大,來往人多且魚龍混雜,雖說繁華之地勢必有著獨有的規矩,但論起權貴來講,規矩再好也是沒有用的。
看了看那來往人中,許多都是錦衣繡紋,銀面金頭,個個都是華冠麗服,只給人眼睛一瞧,就知道這就是規矩上面的爺,所以論起規矩,又何嘗不是那其餘穿著灰袍布裳的人應當遵守的事呢?
義消茶樓沒有門限規矩,任何人都可以進出一番,但要坐下,要麼你賣了情義,要麼你丟了銀子,要麼是達官顯貴,要麼是厚薄雲天的俠客,但若此上皆不是,又進了茶樓坐下,則要麼是來找事的,要麼是來找死的,那時候掌櫃的只會說一個字,“賞。”
對,就是一個簡單的“賞”字,不過卻不是賞錢賞酒賞姑娘,而是賞棍子、刀子、虎夾子。
掌櫃的姓沈,名權桂,也不知道是他那早死的爹有先見之明,還是念過幾本書的娘有著文化,取了一個“權貴”名字,在如今看來,貌似也是命中註定一般,開了這般華侈的茶樓,結識了那麼多的達官貴人,權貴鄉紳。
而回到孫大漢身上來講,一個車伕居然能坐下,自然就是賣了人情。
————
早些年姑慶鬧大荒,少了許多正常的生意,因了那糧食的不景氣,多數茶米油鹽都是價升一層又一層,那時候街上的人們一見面都會互問同一個事情:糧食的價格可降下來了?
要知道,雖然義消為茶樓,但卻也是依賴著這人間最為基本的“開門七件事”,義消高四樓,管理著吃喝拉撒的各式活動,你所給的價錢越高,自然就能更上一層,意為步步高昇,深受那些錢多人傻的高官喜愛。
所以,為了擺平那貨源的問題,沈權桂決定親自出城辦事,不過終是人大是非多,作為這姑慶北市首屈一指的茶樓掌櫃,出了姑慶大門,要是死在了荒野,也不是不可以的,惹了一身麻煩的沈權桂在逃命中上了孫大漢的車,那時候的孫大漢,年輕勇敢,力氣大,眼睛好使,技術也是頗為精妙,將沈權桂安全送回茶樓後,得此才收了一句“孫恩人將來若有麻煩,儘管來找我沈某人”的話。
現在來看,孫大漢坐在那矮腳板凳上盤著腿左顧右盼,倒也暗自好奇這沈掌櫃竟然如此有錢,為何又會逃命荒野呢?
不過又轉念一想,為何不去找這有錢的掌櫃要那二兩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