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便漲紅了臉,額頭上青筋都露了出來,還分辨著道,“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天下讀書之人百萬,多如過江之鯽,可每三年一科,取士不過數百,正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何其難也。”
蔣勳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從小讀書。人說寒窗十載苦讀,就以為真的十年就能金榜提名,可現實卻是,他都已經年過三十了,從四歲開始開蒙,到現在讀了近三十年的書,從十二歲下場,到現在一共參加了七次縣試。
結果就是,他不但沒能考個進士舉人,甚至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
事實上,縣試府試院試,童試三道大關,他只過了縣試,卻在府試這道關卡屢屢被刷下來。三十多歲了,卻還只是一個童生。
讀了三十年書,除了整天讀書埋頭研究制藝八股,他並不會其它營生,甚至家裡也沒有田地。父親早亡,家裡其實就靠著母親和妻子織布刺繡賺點錢貼補家用。
蔣勳只是一個府試都過不了的童生,因此就算他想要去處館教書都沒有人請他。大家喊他一聲夫子,也是因為附近街坊鄰居,也有那些窮的家裡,沒錢給老師送禮,便把孩子送到他家讓他教幾個字,算是開個蒙,不做個睜眼瞎。
這樣的夫子,當然不能與正規私塾裡的先生相比,大家逢年過節的送條魚給兩斤肉而已。好在蔣勳八股雖做的不行。但一手字卻是寫的極好的,平時便也給人抄抄寫,算是掙個三瓜兩棗的。
可惜這終究不是正業,抄書也不可能養的活一家人。
自晚明以來。天下讀書人越來越多,不下百萬之眾,就是考中秀才者,亦有數十萬。可科舉之路艱難,都說窮秀才富舉人。金舉人銀進士,越往上越難。
若能考中個舉人,日子就能好過的很,在前朝時,舉人就有資格出仕做官,而且一旦中了舉人,就被人稱為老爺。那時會有許多人前來投獻,還有資格優免二丁和兩石稅糧等。
但能考中舉人的畢竟太少,一省的舉人錄取名額不過百餘。
更何況要中舉人,起碼得先中秀才。
秀才們太多。中舉人的又少,因此大多秀才日子過的都很窮,因此稱為窮秀才。考中秀才就能進學,謂之生員。前朝之時,入仕必經科舉,科舉必經學校。科舉和學校是相連的。
每個縣會有二十個名額的廩生,能拿到朝廷給的廩米、膳金。一般每人每月有一石米,富縣還會有些膳金。
不過明末之時,天下各地府縣,大縣秀才數百上千。小縣也有百餘,但能食廩的卻只有二十人,因此考不上舉人,家裡又一般的。便多是窮秀才。
最終,秀才們除了繼續科舉考舉人,多數人也會選擇處館教書,或者為官員做幕僚師爺,或者改行學醫做大夫,也有人乾脆直接下海經商。
不過這都是秀才們的出路。蔣勳一個府試都過不了的童生,想當先生沒人請,想做師爺更沒資格,學醫和經商也要本錢,因此最終他就一直吊在中間晃晃蕩蕩的。
酒館的掌櫃跟蔣勳也算是多年鄰居,這兩年,天下漸漸太平,他酒館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尤其是新朝後,各種稅收攤派少了,雖開徵了商稅等,但這些稅都是一一擺在明處的,該多少是多少,並不會有各種索要卡拿等,交了稅,生意依然比過去賺的多。
掌櫃的曾經想請蔣勳來店裡幫忙,可蔣勳卻落不下讀書人面子來店裡作個普通夥計。
蔣勳站在櫃檯邊上,喝過半碗溫酒,臉色漸漸復了原。
掌櫃的便問他,“夫子,今科考試很難麼,聽說今次科舉不是換了考法,加錄不少名額嗎?”
蔣勳看著掌櫃的,嘆了一聲氣,接道,“今次科舉確實換了考法,也加錄了名額,可縣試依然是考八股制藝,我最不濟的就是八股制藝。”
蔣勳的臉上顯出頹廢模樣,臉色灰敗,長嘆短籲。
這次的縣試雖然依然是考八股,可錄取人數卻增加了倍餘,但他依然名落孫山。
“夫子,你有什麼打算呢,難道準備一條路上走到黑麼,你也是而立之年了,家中老母親年邁,總不能一直還要靠著老母和妻子辛苦補貼家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