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毒辣的太陽曬過大半天後,這把傘起不到什麼作用。他面部的面板發紅,嘴唇幹燥,翻起白色的皮。那雙他曾引以為傲的手也入鄉隨俗,變得粗糙許多,在摔倒時,幾顆小石塊嵌入他的手心。血跡和塵土,這雙手染上最原始的顏色,彷彿不是出自都市,而是生長於黃土地中。
“漓山,這幾個月辛苦了。”陳導向方漓山走近兩步拍拍他的肩。
西北是陳導的家鄉,他的願意一直是拍一部有家鄉味道的戲,他要求演員吃住都在村子裡,體驗當地生活和文化,這一點讓有意向的演員望而卻步,而方漓山來了,並且堅持下來了。
“大家都辛苦了。”方漓山笑了一下,不同於魏家寶帶著傻氣的笑,笑裡有種荒蕪感,戲裡戲外完全變了一個人。
陳導也接收到了這個笑容,從進組到殺青,方漓山好像變得寡言許多,陳導想當然地認為他入戲太深,還沒有出戲。他囑咐方漓山回a市後好好休息,特別是那張帥臉,趕緊養回來。
這是來到西北的第四個月,方漓山卻覺得自己在這片土地上度過了半輩子。遠離都市後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拉成一根絲,人的一生就在這根絲裡,渺小又堅韌。
小楊遞過來一塊手帕給方漓山擦手,方漓山眉頭也不皺地將石塊從掌心裡摳出來。魏家寶在山坡上摔倒,被風沙吞噬,方漓山是真摔,手臂磨破了,滲出幾條血珠。
“漓山哥,有沒有碰到舊傷口?”小楊又翻出一包紙巾,看著方漓山的手很是擔心。
小楊指的是拍攝《無名刀》時因意外産生的傷口。
“沒有。”方漓山拉上破襖子的袖子,哪有那麼容易在同一個地方受傷兩次。
這裡地廣人稀,天地之間只有風沙的嗚咽聲,風沙最磨礪人,把方漓山多餘的思緒全部磨光,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陳導說這裡條件差,沒有好館子,晚上請廚師做一桌菜,劇組收工後聚一起喝一杯,就當方漓山的殺青宴。方漓山謝過陳導,他先回去休息,劇組還有拍攝任務。
劇組分給方漓山住的地方是一個簡樸的房間,在一個大院子裡,其他房間裡住的都是當地村民,方漓山來這裡幾個月和村民們都熟悉了,甚至學了一些當地方言,這是陳導想要的效果。
方漓山推開門,屋內整潔,一切陳設都很簡單,如他的習慣,每件物品都有它固定的位置,幹淨有序。
小楊跟在方漓山後面進屋,在櫃子裡翻找藥箱,嘴裡說著話:“不記得碘伏還有沒有了。”
其實這次的傷勢比上次輕很多,方漓山低頭看著手臂上那條若隱若現的傷疤,回想起在b市破舊的酒店,於泓崢坐在沙發裡靜靜地等他。
某一瞬間,方漓山終於後知後覺,原來於泓崢那時候來b市是來關心他手傷的,很單純的關心,僅此而已。而那時的方漓山做了什麼呢……難怪於泓崢那麼快便離開了。
小楊幫方漓山簡單包紮傷口,晚上不宜再喝酒,陳導都喝醉了,方漓山還清醒著——明天就要離開這片土地了。
夜晚有星星,在方漓山回住處的路上跟了他一路,未被高樓大廈遮擋的星空,小楊仰頭驚嘆:“太美了,我都有些捨不得走。”
方漓山望了許久,拍下一張照片,發在isand小號上面,配了一句與圖片無關、沒頭沒尾的話:演傻子卻變成了真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