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馬背上的人,約莫著三十出頭的年紀,有一副威猛彪悍如同猛虎一般的敦實體魄,雖是披甲卻不頂盔,一頭亂髮如刺頂在頭上。鐵石一樣輪廓分明的國字臉上散發出桀驁之色,一看便知是一位驍勇悍將。
兩人相隔十餘丈,彼此的目光隔空對撞,彷彿碰撞出了一陣看不見的鏘然火星。
四目相對,馬背上身如猛虎相貌也如猛虎的石莽陡然心中一凜,背脊同時冒出一股寒意。
石莽雖然身為邊軍大將,但他實則也是一個純粹的武夫,在江湖上也許他毫無聲名,但在邊軍中卻有步戰第一人的名號,個人武功極為不俗。而武夫對強者的感應是最為直接準確的。所以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交會,石莽便已知道,對面那人絕非等閒之輩。
而龍日狂陽則微微挑眉,他略微仔細的打量一番對面馬上的黑甲將官,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石莽雖然早已由報信計程車卒口中得知今夜來犯之敵極有可能是北荒蠻族,所以他才火速帶兵趕來支援。但如今親眼目睹那人之氣度,原本還有幾分不屑輕視不由陡然消散,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戒備。
石莽暗中觀察,對面雖然不過僅僅三百騎,可他卻能從那些蠻族人身上清楚的感受到那一股子凜冽的肅殺之氣。作為從軍多年的邊軍大將,石莽比誰都清楚,倘若不是經常征戰殺戮的人,是絕對不會出現那種能令人從心底發寒的氣勢的。
石莽同樣早就聽聞蠻族千百年來的傳統就是不斷的征伐殺戮,他們渴望鮮血,崇尚的是絕對的力量。如今親眼所見,方知傳言果然不假。
石莽原本還有一肚子暴怒之氣,因為他實在也不願相信時隔近三百年後,蠻族會選擇在今夜突然襲擊大雍王朝的邊境重地!在剛接到上報時,他還大罵車雙轅屬下的兵是膽小如鼠的窩囊廢。直到遠遠聽到從城頭傳來的戰鼓聲,石莽方才意識到情況不對,便立刻點了三隊兵馬共計一千五百人,再加上自己的親兵近衛百餘騎,匆忙趕來支援。
石莽是出了名的暴躁脾氣,就算他在率兵支援之時,也還沒有完全相信城外已經出現蠻族騎兵。在他看來,那最多隻是一幫偽裝成蠻族人的流寇馬匪,等他一到,定然會將對方殺個片甲不留。
但如今所見,就算石莽也並沒有見過蠻族騎兵,此刻也已經能夠肯定,對面那三百鐵騎還有那個人,就是蠻族人。而一向以血勇為先的石莽,現在也不得不沉下心來謹慎應對。
雖是已經暗自確定了對方的來歷,但石莽還是再次開口,沉聲喝問道:“來者何人?為何毀我邊關城門?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他聲音渾厚,話音傳出便猶如悶雷。
龍日狂陽不動如山,他身後的三百風炎鐵騎此時也停下了呼吼,三百雙眼睛正緊盯著嘯陽關,他們的戰馬有些躁動的踢踏著鐵蹄,一片沉重肅殺的氣氛正漸漸在雙方的對峙中蔓延開來。
龍日狂陽微微揚起眉頭,不屑的瞟了一眼石莽,忽然長笑一聲,就見他以純正的中原話放聲說道:“素聞此城乃爾等雍朝號稱百年不破之地,可惜所謂百年雄關,不過一擊而潰而已,真是令人失望。”石莽沒想到一個蠻族人竟然還能說出一口如此流利的中原話,聞言之下臉色驟然鐵青,他怒火騰昇,厲聲喝問道:“狂妄之輩,你到底是誰?”
龍日狂陽長聲狂笑,縱聲道:“素聞魏長信以一方雄傑之才坐鎮於此,我早已有意見識,如今便親自而來,親手送給他一份大禮。”
他忽然伸出一隻右手指向插在嘯陽關城頭正中的風炎大旗,目光環顧整座嘯陽關,隨後話音陡然一沉,彷彿挾帶著無比沉重的壓迫力,緩緩說道:“此乃我古武族風炎部的戰旗,便是我送與魏長信的見面禮,希望他從今夜起好好記住我的名字……”
“你們所有人都一樣,請好好銘記……”龍日狂陽的話音像沉雷一樣從所有人的耳中滾滾而過:“我的名字叫,龍日狂陽!”
石莽猛然扭頭向城頭望去,頓時勃然大怒!
所有的邊軍士卒都聽到了這句話,所有人都為此心神俱震,都感受到了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恐懼。
風炎部,龍日狂陽!
那些大雍邊軍儘管從沒有見過真正的蠻族騎兵,可是西北十五城、蠻族五部的名字所有人都曾聽說過,他們存在的意義也是為了抵抗傳說中的蠻族人。可如今真正親眼見到了曾經想象中的敵人後,所有人都只剩下震撼和恐慌。
據傳說,風炎部是蠻族中最強大的部落,而龍日狂陽則是能令整個蠻族都為之畏懼的不敗戰神。
倪鬍子更是如遭雷擊,他簡直不敢相信,那一擊轟碎城門的人,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龍日狂陽。
無數人都曾幻想過這個人的模樣,從那些並不算確切的傳言描述中,人們將龍日狂陽的形象描繪成身高數丈力大無窮,有三頭六臂嗜血如魔的恐怖樣貌,或許在那遙遠的蠻荒之地,這樣的形象才有能夠震懾一切的力量。
石莽當然也知道風炎部和龍日狂陽的名字。在鎮邊府內的機密和戰圖沙盤中,風炎部是最大的假想敵,龍日狂陽也同樣是令所有邊境將領都頭疼的可怕敵人,儘管他們並沒有誰曾真正見過那個敵人。
而現在當石莽親耳聽到那人報出他的名字後,這位渾身都是虎膽的年輕前鋒校尉也禁不住渾身一震,背脊裡寒意再次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