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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澳洲鄉情 (2 / 2)

因為兔害嚴重,也因為烹調得法的野兔肉味道不錯,所以格林兄弟倆幾乎天天晚間要在住房周圍安放捕兔夾,而第二天清晨又總會有所收穫。那兔夾的基本構造接近中國農村常用的鼠夾,主要區別在鼠夾以食物為誘餌,而兔夾則是利用野兔每次拉屎後總喜歡在地上刨幾下的特性,把夾子淺埋在兔子常拉屎的地方。後來我們在一個介紹澳大利亞歷史的博物館裡見到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鐵夾,約有兩張方凳面般大小,其結構與格林先生的兔夾子完全一樣。一看說明,卻讓我們毛骨悚然。原來這鐵夾是當年用來對付身為流放犯的早期移民的。為了防止這些力圖擺脫桎梏的犯人逃跑,監守者不但在他們的足下懸上十幾公斤重的球形鐵鐐,而且還在營地周圍埋設這種鐵夾。那一旦踩上機關而足踝被死死夾住的狀況,是完全可以想見的。而他們,正是700多萬平方公里澳洲土地的第一批歐洲探索者和開墾者。

四、當年的趕牲畜人

這是一座安上輪子就可以拉走的木頭房子。一端釘著一個巨大的掛鉤,鐵鑄的,雖然已經長滿了紅鏽,但還是牢牢地粘連在這座木房上,似乎只要有人把它重新搭上馬車,它就馬上可以再一次把整座房子拉向遠方,就象當年一樣。幾條純種牧羊狗守護著這裡,只要有生人靠近就圍上去狂吼亂叫,但它們畢竟都老了,稍一消停就伸出舌頭喘大氣,有的則忙忙地找蔭涼地方閉目養神去了。

81歲的布朗先生把這裡當作自己真正的家。他在城裡有房產,有家小,但他只有在週末週日才回去與家人聚一聚,一到星期一就急忙駕車出城,趕到這一片離城幾十公里,地處偏僻山區的小小牧場來,與他的木頭房子,他的幾條老狗們相廝相守,度過一週之中的五天。

十年前他是個趕牲畜人(d

ove

)。全世界恐怕只有澳洲大陸上才有“趕牲畜人”這個專用名詞,這種特殊的職業稱呼。澳洲地域寬廣,人口不多,人均耕地面積達48畝之多(1982年統計),所以大片土地是用來作牧場的。很大一部分農民靠飼養牲畜為主,牧場上的牛羊數,即代表著他們的財產數。但澳洲氣候乾燥,常常會發生旱災:數月滴雨不降,牧草大片乾枯,牛羊相繼死亡,牧場主們的財產面臨著嚴重的威脅。到了這種時候,“趕牲畜人”就成為人們競相爭僱的物件了。強健而富有經驗的趕牲畜人會夜以繼日地驅趕著幾百頭牛,幾千頭羊,從一個地區走向另一個地區,尋找綠草,尋找水源,把眼看要成批倒斃的畜群從死亡線上挽救回來,使牲畜的主人儘可能地減少損失。這些趕牲畜人的生活之艱苦,是可以想見的。一輛四駕馬車,拉著一座小小的木頭房子,房子裡裝著全部生活用品,夜間則成了遮風避雨的棲身之處。幾條牧羊狗,既是他們勞作的幫手,也是他們長途跋涉的旅伴。只有當喜雨普降,大地重新返青了;他們把這千百頭牲畜趕回了原來的出發地,這餐風宿露的生活才算結束。著名的澳大利亞現實主義文學奠基人亨利·勞森曾經多次以趕牲畜人的生活為題材,寫下了不少著名的小說和散文,其中一篇題名為《趕牲畜人的妻子》的短篇小說,已被公認為其代表作了。

布朗先生是這一帶地區幾乎每個牧場主都知道的最能幹的趕牲畜人之一。直到十年之前,他已年過七十進入古稀之年之後,還有人來僱請他,請他挽救那一大群處於飢渴之中的牲畜,把自己家產的未卜命運交給他去安排。布朗先生樂此不疲,長鞭一甩,駕馭起那拖著木頭房子的馬車;一聲唿哨,率領著幾頭忠實的牧羊狗們,又一次開始了幾百公里來回的遠征。那次遠征嚴重地損害了他的健康,在他那趕牲畜的歷史上畫了一個句號。布朗先生和他的馬車、他的牧羊狗們同時退休。木頭房子拆下了輪子,安放在屬於他自己的那片小小牧場上。

我們去拜訪過布朗先生。在那座木頭房子裡,我們見到了長達四、五米的牛皮馬鞭,燻得漆黑漆黑的煤油燈,懸掛在火爐上用來煮食燒水的洋鐵罐,已經磨光露出皮板子來的袋鼠皮睡袋,還有糊在板壁上的發了黃的二十年前的報紙。當然,我們還看見了一些現代化的生活用品,如電冰箱、錄音機什麼的,而且在木屋的門口,就停著一輛幾乎全新的小汽車,那都是他從城裡帶到這裡來的。我們雖然能想象得出並且理解一個當了一輩子“趕牲畜人”的老人,為什麼依戀鄉間山野生活而不樂於置身於喧鬧的城市,但對於他如何在此荒郊叢林度過一天又一天還是有點不解。我們冒昧地提出了這個問題。81歲的老人笑笑,開啟錄音機,請我們聽了一段錄音。嗬,我們聽到了淙淙的山溪流水聲,聽到了那被稱為“叢林時鐘”的笑鳥的呱呱呱呱的、酷似人在大笑的嗚叫聲,聽到了利斧砍在乾枯的桉樹上、而桉樹正轟隆隆地倒下的聲音,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吆喝著狗們,而一大群狗們正愉快地回應著的聲音,聽到了篝火正燃燒的噼噼啪啪聲,以及在這一切山野音響的映襯下,那蒼老卻依然有力的聲音正在大聲地朗誦著勞森所寫的關於趕牲畜人生活的著名詩篇。我們聽著這一切,凝神注視著面前這位一生行走千萬裡的當年的趕牲畜人,不禁想,那些正在編寫澳大利亞歷史的學者們,在熱情洋溢地歌頌著新大陸的發現者和民族主義運動的先驅者時,怎麼能忘記象他這樣一些最普通、最平凡的澳洲人呢!

五、一人經營的養鴨場

遇到他完全是偶然。在一次家庭式的Pa

ty上,他提著兩隻凍鴨來了。他是主人的外甥,我們是應邀的客人。那兩隻鴨其大無比,去了頭腳內臟每個大約還有四、五公斤重。那天由我掌勺,專燒中國菜,我只用了其中一隻,便端出一大盤滷汁鴨肉冷盆和另一盤堆得冒尖的咖哩鴨塊來。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齊聲稱讚這鴨子不錯。他於是感到很光榮,不但作主將另一隻鴨子贈送我們,而且邀我們次日去參觀他的養鴨場。

他是個養鴨工,用我們的話來說,即“養鴨專業戶”。他父親給了他一塊小小的土地,若藉以耕作或放牧牛羊,不足以維持生計,他於是與鄰近大城市紐卡斯爾(Newcastle)內的一個肉用家禽托拉斯簽訂了合同,在那塊地上建起了一個飼養場,養起鴨子來。一養就是20年,娶妻生子蓋屋買汽車,一應有賴於此。

那飼養場大約共計五、六百平方米,有點像我們南方廣西雲南一帶的竹樓,整幢建築離地有一公尺左右。進去後方才知道,原來那地板全是用鐵絲網鋪成的,鴨屎洩漏下去後便彙集於地下的通道,然後再定期以水沖刷,任其流向遠處低窪地的一個大坑裡。怪不得整個鴨棚架得那麼高,那的確是個節省人工的好辦法。否則,若遍地鴨屎用手鏟鍬挖畚箕運,將要耗去多少人力!

鴨棚內架設著一條橫貫東西的鐵索,上面懸掛著幾個裝有鴨食的吊斗,吊斗下正是同樣橫貫於整個鴨棚的食槽。每天,這位養鴨工透過食料輸入口將鴨食裝入吊斗,再將吊斗沿鐵索慢慢地移行,使食料均勻地撤入食槽。同時還啟開雙管水龍,一面往場內的飲水槽內灌水,一面向棚底下的鴨屎通道沖刷,順便還巡視一下整個鴨群,發現死鴨、病鴨便挑揀出來扔將出去。大約兩個小時左右,這一天的飼養工作便就結束了。除非出現異常情況,比如發了鴨瘟之類,他的工作時間是不超過兩小時的。

鴨苗由托拉斯提供,剛一出殼便用汽車裝了來,鴨棚裡的第一個房間是專門餵養這群雛鴨的。地下牆角安有強度白熾燈,目的是保暖。食料也特別細巧些,因為小鴨噎食致死較為常見。一星期後,當第二批鴨苗即將運來時,這群已經長大了、甚至翅膀上可見硬羽了的小鴨便被驅往隔壁的第二室,而原來在第二室的則移往第三室,依次類推,越大越往後移,一直到第六室時,即已飼養了6個星期之後,托拉斯的運輸車便會來把已夠肉用標準的肥鴨們運走了。

“鴨子只養六個星期就可以上市了?”我們驚訝地問主人。他請我們去看了看那第六室裡的鴨子們。“明天就來裝貨。”他說著,拎起一隻讓我們看。那鴨肥礅礅地,足有二、三公斤重,雖然羽毛未豐,但的確可以宰殺了,況且只養了一個半月,一定夠鮮嫩的。我們又問起何以生長速度如此之快,他告訴我們,這是因為由托拉斯提供的鴨食,是經過托拉斯所屬飼料研究機構精心研究出來的。營養豐富,易於消化,而且鴨子愛吃。說話間他抓起一把鴨食給我們看,竟是一粒粒象塑膠似的,幹而硬,真令我們難以理解鴨子何以會愛吃。可是環顧四周,見那一隻只肥而嫩的鴨們正埋頭於食槽中的“塑膠”堆中,又不得不歎服科學的威力了。

我們最後自然要詢問一下他的養鴨收入了。他告訴了我們一個大致的數目:由於鴨苗鴨食以至運輸費用都是由托拉斯提供的,因此每隻鴨子養六個星期大約可得澳元貳角伍分。這個數字聽起來雖然小得可憐,但由於飼養期短,週轉快,而且因為已經形成了一週一個輪迴的流水線,所以實際上每個星期都可送出1500只上下的成鴨。按此計算,每週收入約為400澳元,一個月則共計1600澳元。除去稅金,還可實得千餘。這個數字,是超過城市工人的平均收入水準的。

參觀中我們發現有幾隻特別肥大的老鴨子游弋於群鴨之中,問之,他笑了:“這是留給自己吃的,已經養了二、三個月了!”我不禁悄悄告訴同行的朋友:“怪不得昨晚那鴨子這麼大,而且這麼老,我足足燒了兩個多鐘頭!”

198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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