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雪花閃亮中,正藍旗騎兵如同一道道洪流沖刷著散落在原野上一股接一股,或大或小的鎮海軍步兵人潮,使得敵人不能被再次集結組織起來。每衝散一隊人馬,他們就紅著眼睛撲想下一隊。至於被沖垮的明軍,則留給後續跟進的鐵甲步兵。
地面上全是落葉般層層累積的明軍士兵,叫步兵的推進很不順利,他們幾乎是踩著敵人的屍體在這一片人肉的海洋中蹣跚前進。
不少步兵因為走得實在太慢,被後面的戰友毫不客氣地推到在地。
豪格看到,已經有士兵累得倒在人肉堆中,不住地喘著粗氣。
實在太累了,鏖戰一整天,很多人都是粒米未盡,只恨不得這戰役快些結束,也好回到有著乾淨床鋪和熱水的帳篷裡。
可是豪格不能停,他知道,今天自己之所以獲取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那是因為在國破家亡之際,所有的建州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如此,才煥發出超過以往的兇悍之氣。若是此刻讓部隊停下來,那口氣一瀉,沒個幾日恢復不過來。而鎮海軍沒有全殲之前,敵人隨時都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只能堅持,為了我正藍旗,也是為了我建州,為了我大清朝。
鎮海確實是令人敬佩的對手,即便是在大潰敗中,還有有明朝軍投入反擊,且戰且走。
火槍那灼熱的彈丸在空中或明或滅,發出吱吱聲響,如同燒紅的鐵扦子刺水冷水,整個天空都被烤熱了。在火把和篝火的光影中,敵我雙方的羽箭密密麻麻劃破天空,其中還偶然見到幾支火箭那漂亮的弧形軌跡,那是用來給弓手指示方向的。
羽箭實在太密集了,有的甚至在半空中碰在了一起。
每一叢箭支落下,耳邊總會傳來陣陣悶哼,那是受傷的低呼。不過,這叫聲很快就被轟隆的馬蹄淹沒了。
清軍的部隊一支支派上前全,加入到追擊之中,到此刻,豪格身邊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只剩三十多個騎兵,正從容地朝前走著。
面對著如同流水一般送下來的抬著死傷士卒的擔架,豪格連正眼都不看一下,只將犀利的目光盯著遠方。
遠方夜色瀰漫,天與地已經被黑色連線在一起。只繁星一樣的火把在兩者之間分割出一條清晰的地平線。一邊是冰冷的秋夜,一邊是烈火大地。
這些死傷計程車卒中有新附軍,有漢軍旗士兵,也有不少正藍旗的勇士。正藍旗死傷計程車卒中有不少是他豪格的老部下,有許多人還是同他一起長大的,甚至還有不少愛新覺羅家的宗室子弟,身體裡流著和豪格一樣的血。
此刻,他們都在流血,無論是誰,流出的血都是那麼熱。
一隊清軍坐在爛泥裡大口喘息,有人甚至將鎧甲扔到一邊,有人脫下靴子用馬尾挑著腳板心的燎泡,走了這麼長的路,大家都有些頂不住了。
兩個軍法官將領軍的將領捉起來,押到豪格的面前。
“王爺,士卒們都廝殺了一整天,連口熱水都沒喝過,實在走不動了。讓兒郎們歇一口氣吧!”那個將領大聲叫道:“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打過這麼苦的仗,有人都累得吐血了,王爺,讓我們吃點東西再走吧!”
豪格身邊一個將領呵斥道:“你們苦,漢狗更苦。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寧鄉軍馬上就要到了,必須在明日之內全殲鎮海軍。不,必須在今夜全殲敵人。如此,才能畢其功於一役。否則,還怎麼震懾其他漢人的軍隊。中午擊破敵軍老營的時候,王爺是怎麼下的命令:不眠不休只管向前,直到在看不到一個敵人為止。否則,斬!”
聽到一個斬字,那個被捉的清將大聲叫道:“王爺,你不認識我了嗎,我一家兩代做你的奴才。今日,實在是追不動了。你真要斬我嗎,今日不是末將不用命,先前在下可是一直衝在前頭的,此刻實在是再也走不動了。”
那個副將還在呵斥,但語氣明顯地緩和了些:“你說你先前一直衝在最前頭,斬首幾何,可有憑據?”
“有有有。”那人急忙朝後面一招手,一個親軍就將一口巨大的包袱送上來,解開了,一抖,十幾顆猙獰的人頭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