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黃二人笑道:“盧子達少年知名,我等也是聽過的。”
盧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劉備愕然思道,是了,盧師之前便在洛陽為博士,子達便是洛陽城長大的,算是半個地頭蛇。怪不得周君吉和黃文廣說聽說過。
周黃二人熱情的拉著劉備問個不停,除了讚歎他的格物之論外,便是問他飛天的事是不是真的,還格了何物,最近有沒有新的文章出來?
劉備哭笑不得。只好耐心的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周暉便興致勃勃的問道:“五郎,你的格物一說,目前基本上已被太學生所認同。你的言論,簡直是如黃鐘大呂,發人深思。從此我儒學便又得發展,走上了全新的道路矣!”
黃奎關注的側重點完全不同:“五郎,在京師可能再現飛天之壯舉?”
劉備笑道:“只要地點合適,有何不可?”
黃奎便激動道:“若五郎再次飛天,一定要記得喚我前來觀看啊!”
劉備便笑著允了。此時周暉便笑道:”五郎方才此言,何以教我?“
劉備道:”君吉兄多禮了,五郎後學末進,何敢言教?周兄言蝗旱乃天象,就算罷免所有公卿亦無濟於事,我亦持此論。”
“然則,吾卻以為,蝗旱雖乃天災,但亦非人力之不可為。吾意以為,無論蝗旱,皆可控也!”
周黃二人訝道:“蝗災亦可控乎?”他們知道旱災無非就是深鑿井,耗費人力物力取水。只要規模不大,確實是可控。但蝗災就不同了。
這時的蝗蟲被人稱為蝗神。從君王到士大夫到百姓皆是如此。不是因為士大夫愚昧。而是因為董仲舒對先秦儒學加以改造,把陰陽五行論給納入了儒學中。數百年到如今,天人感應論已經深入到每個儒生的靈魂深處,從此成為一種思維定勢。
每當人類悖行天意時,上天就會降下災異,旱、澇、蝗等來懲罰人類。於是儒者們就會指陳時弊,警醒人君,天子啊,你德行有虧,為政有失,於是天帝就降下災害了,您得趕緊改正。於是天子就會焚香、沐浴、茹素,還不行就下罪己詔,換三公。因為他們相當於丞相,輔佐天子牧天下萬民,他們沒有起到好的作用,需要罷免了他們來求得天帝的諒解。
這就是盛行兩漢的以德去災、以德去蝗。出現災害了,不是第一時間組織人手去抗災,而是趕緊反省自身的德行哪裡不足,而去彌補。結果就是災害越鬧越大。這在劉備看來,是非常搞笑的。當然,也不是沒有聰明人,王充就是其中的一個傑出代表。他對許多災害和自然現象都做出了深入的觀察,並對以德去災說大力反駁,堅持積極救災工作。可惜因為時代的侷限性和缺少人支援,王充的理論沒有撲騰起多少浪花。不過他的《論衡》放在後世看來,仍然是值得一讀的大作。若是王充晚生百餘年,他一定是劉備格物說最堅定的支持者。因為王充自己就是一個以事實來驗證言論的人。
劉備道:“蝗災為何不可控?蝗不過也是一種蟲而矣,若州郡得力,使農夫大力撲殺之,縱然田地有損,亦不會毫無收穫。”
周君吉道:“蝗不是河海中蝦魚所化嗎?”
劉備頓時無語了,這個時候的讀書人吶!他便耐著性子詳細解釋道:“蝗乃蝗,蝦乃蝦,非同一物種。怎能由蝦化蝗?每次大旱後必有大蝗,旱極而蝗是因為大旱之後,地下水位下降,土地含水量減少,而此種環境極適合蝗蟲繁衍。是以蝗災肆虐,為患天下。蝗非為蝦所化,蝗產卵於土中!”
見兩人還是半信不疑的,劉備便洩氣的道:“此乃我於家中格物所得,是與不是,君吉兄與文廣兄一驗便知真假。”
劉備又道:“旱時可以鑿深井,引深山之水,廣修溝渠池塘以蓄水。蝗時輒可使人於河堤低窪處翻土,以日曝曬,以雨淋之,皆可滅蝗之幼蟲。若蝗已成蟲患,則可以人力撲殺,蝗屍可餵養家禽,雞鴨最愛食此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無論天災亦或人禍,我等自當積極應對,以消彌禍患,降低農人百姓損失。如此方不失儒者之本色。若自錮於家,糾結於問心問跡,就算有聖賢之德,於事又有何增益?”
“就如君吉兄言,罷盡天下官員,旱照樣旱、蝗照樣蝗。到頭來受苦的還是百姓,劉備言盡於此,先行告退。”
說罷,劉備便與盧敏起身,走出茶肆,留下週暉與黃奎二人慢慢思索。
盧敏出了茶肆,便問道:“五郎,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他能忍到現在著實不易了。
劉備便笑道:“當然是真的,子達兄,你且隨我來!”
說完,二人又往城外行去。